洛修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自有记忆起,他就像一件无人在意的垃圾,在低等星球的贫民窟挣扎求生。
皇帝的孩子,生来就是皇子。而拾荒者的孩子,生来就是拾荒者。
如果他们的拾荒者父亲死了,这样的孩子几乎没有能活到成年的。
有正经公民身份的人,对他们这样的黑户避之不及。
大大小小的拾荒者团队,也没有一个愿意接收这样年幼,看上去随时都会死于什么恶性传染疾病的孩子。
小的时候,他还能靠着瘦削的身形,灵活地钻入成年人无法进入的缝隙,挖掘到少量被忽略的能源石或有用金属碎块,以换取赖以为生的生存物资。
等到洛修长大一些,这个方法已不再适用。
走投无路之下,低等星球混乱的治安环境,反而给了他另一条谋生的活路——进入地下角斗场,以命搏生存。
洛修没有亲人,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他的世界里,只有赢,招招都是狠厉不要命的打法。
因为只有赢了才能拿到钱,换取活命的营养液。
他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不是打死对手,就是被对手打死。
直到被猎鲨佣兵团团长乌普路看中,从那个只有鲜血和死亡的地下角斗场离开。
他才知道,原来星际如此之大,乘坐星舰能去很远的地方.
在乌普路的教导下,洛修觉醒了体内冰原灰狼的基因,凭借过人的毅力和努力,逐渐成长为s级精神力的强者,并被委以佣兵团副团长之职。
一切看起来都越来越好,直到副团长安德烈叛变。
刚结束一单任务回到主舰的洛修,亲眼目睹了老团长死在自己最信任的兄弟刀下的一幕——安德烈嘶吼着将能源匕插进乌普路的心口:“猎鲨佣兵团是你我一手建立的,我绝不能看着它落到那个来历不明的狼崽子手里!”
已经杀红了眼的安德烈如何能放过洛修?
一场激战,在重创了安德烈后,洛修也重伤逃离。
数日的追杀与逃亡,让他已不辨时日,精神力几近枯竭,身体伤痕遍布,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内脏几乎都存在不同程度的破损,内出血严重。眼中的世界几乎是血色,口腔里只剩血腥味,耳鸣声令他头疼欲裂。
仿佛回到了在地下角斗场打完的第一场,只剩半口气的自己,被管理员随意扔在脏乱的休息室地板上。
如果没能挺过来,第二天就会有一具尸体丢弃至垃圾场,连一块裹身的破布都不会有。
他挣扎着想睁开眼,不能睡,睡着了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你已经没事了,这里很安全。”耳畔仿佛有轻柔的女声响起。
洛修在心里唾了自己一口,这回大概是真的活不成了吧,都出现幻觉了。
这里可是荒星,怎么可能会有尊贵的女性。
等等!女性?
沉重的眼皮终于被掀开,映入眼帘的,是头顶纹理独特的透光幔帐。
他正身陷柔软的床铺之中,与猎鲨佣兵团统一派发的耐用床品不同,身下的布料柔软细滑,非常舒适,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馨香。
空气中飘散着从未闻过的食物香气。
多日的血雨腥风奔波还历历在目,而如今却置身梦一般温馨宁静的房间,洛修陷入了愣怔之中。
瑜清婉调整完厨房炖着的药膳粥的火候,走进卧室,看到的就是一副美少年发呆图。
少年有着一头蓬松的浅灰色短发,一张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娃娃脸,浑身的血污也无法掩盖那双湿漉漉的眼瞳中透露出的些许懵懂可爱。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她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走上前来,打起悬挂的薄纱幔帐,准备查看一下病号的情况。
毕竟是颇费了一番力气才救治过来的,用了不少私藏的灵丹妙药。
这不是梦!
听见来人的声音,洛修才知道,垂死的自己,真的在这颗荒星上遇到了一名珍贵的女性!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以如今这幅半死不活的落魄状态出现在她的面前,实在是令洛修恨不能掘地三尺,将自己埋藏起来。
瑜清婉赶紧轻按对方的肩膀,示意他慢慢坐起,并将靠枕垫于对方背后,道:“慢一点,别着急,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呢。”
在洛修十九年的人生中,大部分时间混迹低等星球、佣兵团星舰这些男人扎堆儿的地方。除了光脑上,从未见过一名活生生的女性。
他呆呆地顺着瑜清婉的力道,座靠在床上,如此近的距离,对方身上的馨香清晰地传来,与自己在床品上闻到的味道如出一辙——自己躺的不会是她的床吧!
意识到这一点,洛修瞬间感觉到气血上涌,连耳尖都烧红了。
“怎么脸突然这么红?是发烧了吗?”瑜清婉见少年坐好后,还未发一言,双颊已泛上一抹不正常的红晕,便伸出手,附于少年额上,试探体温。
洛修的视线中,只看到一只纤细白嫩的小手越靠越近,时间像是被放慢了十倍,自己的心跳犹如擂鼓般响彻耳畔,最终如一片轻若无物的羽毛般的手背,柔柔地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在醒来后,他脑中一根努力维持的名为“理智”的细线,“啪”地一声,彻底崩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