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守城之人
狂风卷积着雨水和箭矢，让原本优美的抛物线偏离了原本的轨迹，箭矢的威力也会减少。
对袁绍士卒来说，是十分有利的因素，虽然箭矢射来的角度与预料的会有些偏差，增加了防御的难度，但城墙之上至多不过几千人放箭，覆盖面积本就不大，狂风一吹，就更难射中目标了。
王摩十分清楚其中的利弊，所以进攻之时，虽然是一拥而上，但依旧保持着阵型，队伍的纵向很长，横向却并不宽，将有利的因素最大化。
可事实并非如此，王摩看着自己的人马不断倒地哀嚎，勉强透过风雨，发现箭矢之多，几乎超出了自己的想象，护城河的两岸，箭矢密集如这暴雨一般。
“怎么会有这么多？”王摩惊讶的望向雨水形成的“瀑布”那头，“莫非是翠虎士卒放弃了其余两侧的城墙，全都来到这边的墙头了？”
王摩不太敢确定，但除了这个解释他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全力渡河！”
既然对方近一万人马都来这边了，他也没有再犹豫，选择全力攻城，纵然有死伤，只要冲到城下，对方也就任自己鱼肉了。
至于绕道去其他城门，并不现实，虽然可能会出其不意，但现在王摩的时间有限，何况其余两侧的城墙情况究竟如何也并不清楚。
全力攻城之后，王摩自己也没闲着，三根手指的右手抽出了一柄长刀，刀身比较轻薄，刀柄也很短，三根手指捏在上面刚刚好。
若是普通人掉了两根手指之后，基本上算是废了，拿筷子吃饭都费劲，更别提拿刀上战场了，但王摩却完全不同，短柄的长刀在手指之间来回转动，比手指健全的人还要灵活。
当年跟随袁绍围剿绿巾匪徒之时，王摩的人马几乎全灭，独自面对敌方两员大将和数千人的封堵，他不仅斩杀了其中一名将领，还杀了两百多绿巾匪徒，不过自己也付出了两根手指的代价。
三根手指，提不动长枪，拿不起战刀，几乎已经废了。
不过王摩倒也有毅力，硬生生以三根手指创出了一套“悬指刀法”，以气御刀，手指只是辅助而已，实力非但不减当年，甚至更强了。
此刻三根手指转动，短小的刀柄几乎悬空于手指之间，偶尔触碰一下，刀身就会快速转动，如风车一般，轻巧无比的将胡乱飞来的箭矢挡下，双腿一夹马肚子，蓦然的冲了出去。
邓升的实力也不差，挥舞着长枪紧随其后，两人跨过了护城河，径直朝着那道狰狞无比的缺口逼近。
“他们的人应该都在城墙之上，缺口不会有太多人把守，一鼓作气，直接冲破他们的防线！”王摩一边往前冲，一边对邓升说道。
邓升点了点头，不断指挥着渡过护城河的士卒。
唏律律——
一道马鸣声突然响起，方才还冲在前方的王摩猛地拉紧了缰绳，胯下的战马前蹄高高抬起，似乎承受不住极速奔跑之下的骤然停顿。
邓升有些疑惑的望着王摩，他的脸上露出了见鬼一般的表情，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浑身一震。
此刻两人距离城墙已经不远了，勉强能够看清楚那边的情况，只见原本应该没剩下多少人防守的缺口内，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手中都拿着战戈、长枪等兵刃，严阵以待的望着城外，身上穿着甲胄，显然不是城内的百姓，而是真正的将领士卒。
不仅如此，城墙之上也同样人山人海，不停的开弓放箭，有条不紊，没有一丝慌乱的迹象，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这边五万人马的攻城一般。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邓升粗略的估计了一下，至少有三万以上的守城士卒，若是他再走近一些，通过缺口看进去，就会发现更多的人马。
王摩的目力比他强，看的也就更加清楚一些，这些士卒的甲胄似乎与翠虎郡的有所不同，翠虎士卒的甲胄和军服以红色和白色居多，而这些士卒大部分都是浅蓝色的。
而女墙之上正站着三个人，两个身材高大魁梧，一身鲜亮的铠甲，纵然是在这种天气下，依旧十分耀眼，他们略微站在靠后的位置。
而前面的那人，则矮小瘦弱一些，似乎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难道是刘备的儿子，刘虎？”
王摩看不清楚那少年的长相，目光扫过之时，发现女墙旁边的木柱之上飘着两面旗帜，一面写着“翠虎”二字，而另一面上，只有一个字：
孙！
“长沙太守孙策？！”
王摩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栗了起来，再看向女墙上三人的时候，仿佛已经能看清楚他们的相貌了。
两个身穿盔甲之人应该就是程普和凌统，而那个少年正是孙策的胞弟——孙权！
“王将军，如此急于进城，不知所为何事啊？”
孙权缓缓靠近了墙垛，然后纵身跳了上去，有些稚嫩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似乎脸上还带着些许笑意。
风雨依旧，但他的声音却清晰的落入王摩的耳中，就这份功力，恐怕已经不在自己之下了。
王摩张了张口，本能的想要问出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的蠢话，但随即就忍住了。
孙策与翠虎郡联合的事情早就已经不是秘密了，两人共取扬州庐江郡的消息王摩也早有耳闻，只是如今孙策和周瑜应该还在庐江郡才是，孙权几乎是成为质子一般，留在了长沙郡内，却没想到他居然有这胆魄前来南郡守城。
也不知道刘备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能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前来参战，孙策他知道吗？他同意了吗？
然而王摩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这并非是刘备的主意，他只是知情而已。
做出这个决定的正是孙权自己，他在知道了马忠君要攻打南郡之后，主动请缨。
孙策留下的人马并不多，孙权想要跟随马忠君一同攻城显然有些不够，但拨出几万士卒过来守城却不成问题。
甚至为了引蛇出洞，孙权故意落后一些，在马忠君前去追赶韩猛之后，才带着人马进入了盐井县，而袁绍的人就只是盯着马忠君不放，忽略了有一支大军已经守住了这个关键的城池。
“孙家小子，你这么帮刘备，对你有什么好处？”王摩冷笑着说道，“终究是年少无知，替他人做嫁衣，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
“多谢王将军提点，仲谋受教了。”
话虽这么说，但孙权的脸上却笑呵呵的，根本没往心里去。
王摩大概也知道自己的离间之言根本起不到任何的效果，箭矢依旧不断的射出，没有丝毫停歇的样子，一时间哀鸿遍野。
攻下盐井县的希望变得异常渺茫，暂且不说孙权的士卒还占领着高处，有着绝对的优势，纵然是在平坦的地面上，两军对垒，自己这边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何况程普和凌统都是孙策手底下有名的大将，程普更是从孙坚就一直跟随在左右，自己的“悬指刀法”纵然强悍，也没有信心能赢过他们。
可是就这么退去，不仅主公交代的任务完不成，自己也着实不甘心。
暴风雨来的太猛烈，导致从下方射向城墙的箭矢也变得无力，将士们如秋收的麦子一般，不断的倒下，邓升还在自己的身边拼命的挥舞着长枪，将射向自己的箭矢挡开。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王摩咬了咬牙，低吼道：“全军后退！”
呜——
号角声缓缓响起，似乎也带着不甘一般，却仍旧指挥着袁绍大军后撤了一里。
只是短暂的攻城，王摩损失了差不多七八千人，还有近五千左右的伤员。
“将军，主公已经下令了，务必要拿下盐井县，赵睿、周昂两位将军也放弃了宣恩县，前来围堵马忠君，我们无功而返，恐怕真的会人头不保！”邓升有些艰难的说道。
王摩的三根手指摩挲着刀柄，深吸了一口气，“城内至少有五六万人马，我们强行攻城，只会是白白送命。主公若是怪罪下来，我会一力承担，你不必担心！”
邓升：“……”
说到这里，王摩将胸中的一口气慢慢吐出，显得有些疲惫，“好了，这里始终是南郡，孙权的人马应该不会出城追击。不过我们还是要尽快赶回去，攻不下盐井县，若是连花垣县都出现了什么闪失，就更无法向主公交代了。”
邓升感觉自己的嘴里苦涩无比，虽然无法预料到孙权会来人，命令也是主公下的，但将军依旧逃脱不了失职的罪责。
这是推卸不了的责任，事实也是如此，在攻打县城之前，他们就将侧重点放在了马忠君的身上，几乎忽略盐井县的情况，若是再细心一些，多少也能够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然后回禀主公，尽快改变策略。
但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如今只能亡羊补牢，尽快通知主公这边的战况，然后对花垣县加强防备，说不定将军还有一线生机。
邓升迅速安排下去之后，四万多人立刻折返，向着花垣县赶去。
暴雨依旧没歇没停，短短的两三个时辰之内，南郡几乎快成了泽国，深秋的寒意逐渐显露出来，让人忍不住打哆嗦。
道路也变得难走了起来，又增加了伤员，留在手中的粮草辎重自然也舍不得再丢下了，返回的速度远不如来时。
让王摩和邓升没想到的是，更大的危机夹杂在风雨当中悄然逼近，如同遍地游走的狮子，寻觅着时机，好吞噬他们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