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无奈的残酷
府外不断传来哗哗的雨声和闷雷的响动，但正厅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魏续全身僵硬的望着太师董卓，而董卓则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脸上还保留着方才宝根出手时的诧异和慌乱，直到发现这武将紧盯着自己的胸口看时，才微微感觉有些不妙，慢慢的低下了头，看向自己的胸膛，只见心脏的位置插着一把匕首，刀身已经完全没入身体里面了，只留下一个刀柄露在外边，鲜血并没有流出，大抵是匕首的速度太快了，快到刺进体内之时，连血液都尚未发现伤口的存在。
也一直到了这一刻，董卓似乎才感觉到了一丝痛处，却也只有一丝而已，随即便没了知觉，那双凶恶中带着不敢置信的眼眸缓缓的闭上了，巍峨如山峦的身躯轰然倒下，再没有了丝毫的气息。
“……”
正厅内依旧万籁俱寂，鸦雀无声。
李儒抬起的脚顿在了空中，长剑已经离开了吕布的咽喉，目光定在了董卓倒下的位置。
吕布没了威胁，却依旧没有起身，似乎是忘记了在一息之前，自己的生死还在别人的掌控当中。
曹操已经完全抬起了头，错愕、疑惑、惊喜、紧张，一系列的情绪由心而发，在脸上交织出了格外复杂的表情。
旁边的护卫们才张开了嘴巴，没有声音发出，或许已经发出过了声响，但在这一刻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甚至没有一个人听到或者在意到他们。
周围的众宾客也都呆若木鸡，连思考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目睹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正厅之内，或许只有倒在了地上的宝根是清醒的，也还在动弹，虽然已经无法从地上爬起来了，但依旧勉强抬起头，看到自己的匕首精确的刺进了董卓的身体，看着他闭上了眼睛，看着他缓缓的倒下，冰冷无比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
笑容中透露着报仇之后的喜悦外，还多了些许少年该有的青涩。
董卓死了，倒下的一瞬间众人仿佛看到了宏伟雄壮的泰山在眼前崩塌了一般，崩塌的原因不是天地降下的霹雳神罚，也不是洪水的淹没，更不是大地的震动，而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一个从未见过的仆从，与太师董卓相比他甚至连一只蝼蚁都算不上，可泰山偏偏却在他的手上，他的匕首中彻底崩塌了。
荒诞、无理、谬妄、滑稽，极度不真实以及虚幻的感觉不断的涌上心头。
不单单是李儒和护卫等人是这样想的，宾客也是这样的感受，即便是吕布和曹操亦是同样如此。
“呵呵呵……哈哈哈——”
王允的笑声由小变大，最后充斥着整个司徒府上下，似乎在印证着他说过的那句话：
善恶终有报！
……
皇榜昭告天下：
“东汉光和十四年七月二十一，太师董卓董仲颖于司徒府内遇刺身亡，凶手乃是翠虎郡内绿巾祸乱的余党——薛宝根！”
当日董卓死后，接下来的事情反而简单了，吕布和曹操虽然受了重伤，但并非战力全无，尤其是吕布脱离李儒的长剑之后，立刻暴起，没有丝毫迟疑的将李儒以及魏续毙于掌下，其余的护卫也就没了反抗的心思。
只是曹操接下来的举动却让吕布和在场的宾客感到不解和微微有些胆寒，在询问了刺杀董卓最大功臣的宝根身份之后，曹操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便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然后从宝根的怀中取出了一条破烂不堪的绿头巾，上面还沾了少许鲜血，开口说道：
“此人乃当年绿巾反贼的余孽，今日刺杀董太师，蓄谋已久……”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刚刚从董卓手中逃脱的喜悦尚未来得及出现，后背的寒意便又增添了一分。
吕布见曹操如此果断狠辣，面对一个少年，甚至可以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居然能下此毒手，内心震惊不已。
但随即吕布似乎也反应了过来，董卓的确是残暴无德，想要杀他的人不知凡几，但他终究还是太师，一国的权臣，若是有人公然发出檄文，述说他的罪行，举兵讨伐而来，如同曹操讨伐刘备一般，杀了董卓便是名正言顺，但迄今为止，始终没有人这般做过，董卓身边的文武百官也是敢怒不敢言，而真正敢说话且有能力这么做的，大抵也只有刘备和秦建国了。
可是他们两人似乎都有各自需要考虑和忙碌的事情，对于挑衅董卓，大抵还是觉得有些吃力不讨好。
所以没有人真正打着正义的旗号来讨伐或刺杀董卓，即便是当初【九秦军】与西凉军之间的战事，也都是由汉少帝刘辩引发的，算不得讨伐之事，
在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情况之下，行刺董卓的性质便有所不同了，董卓固然是该死，可毕竟还是朝廷命官，而且举足轻重，这样的人死了，无论如何都要有一个说法。
当初吕布与曹操商议刺杀一事的时候，都已经做好了成功之后，便逃走躲避一段时间的准备，毕竟董卓在朝中已有近十载，考虑到他的势力之大，以及如今在朝堂之上错综复杂的关系，都不是杀了他就能够轻易瓦解和清除的，弄不好还会牵连到更多的人，甚至是圣上。
所以吕布二人打算逃走倒也十分的正常，说不得还要另立山头才能站稳脚步，最好的结果，也要等风波平息一阵之后才能回来。
董卓不好杀，可不单单是因为郿坞里面圈养的数千死士，更多的恐怕还是他死后造成的影响和不可控制的局势走向，纵然强如吕布这般的天下第一人，也都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不是董卓派人劫亲，又有曹操和天榜黑衣人在一旁鼓动，恐怕吕布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至于曹操在明知道有风险，又有后续不断的麻烦下，他为何还要选择这条路，吕布也不是很清楚，或者是他已经能够看出在董卓手底下没有出头之日，或者是他真的是为国为民，为汉朝的天下舍生取义，亦或者是他把自己也算计在内了，事成之后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自己身上。
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曹操还是选择了铤而走险，按照当初他们定下的计划行事，至于后面的事情没有发生，吕布也不好妄下断言。
但宝根的出现，让董卓死后的麻烦迎刃而解，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推给了他，做一只替罪羊，吕布和曹操则不需要负责。
至于宝根到底有没有能力杀掉董卓，他一个人能不能抗得下所有的罪责，大概也不会有人在意的，毕竟董卓死了，对文武百官，对天下的百姓，乃至对整个汉室的王朝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若是有人还死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不必吕布和曹操动手，恐怕也难活过中秋了。
罪责由宝根抗了下来，甚至是翠虎郡和刘备也多少遭到了一些波及，但美名却依旧落在了吕布和曹操的头上，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即便不好拿到明面上来说，但私底下或者在心里，都会称赞和佩服他们。
甚至等所有的风波平息过后，再有人将此事拿出来诉说，那剩下的只会是名扬天下的美誉，或许还会有文人雅士为吕布、曹操二人写词出诗，用来歌颂，并且传承后世，到那时或许也会有那么一两个人替宝根感到惋惜，但不会真的有人站出来指责什么，至多不过是在诗词歌赋当中提及他的名字而已。
这些的利害关系，恐怕是曹操上前询问宝根的时候，就已经考虑清楚了，未必是因为知道了他是翠虎郡的人之后，才萌生的杀意，或许也存了一些拖刘备下水，来个一石二鸟的心思，但绝对不会占了主要原因，即便宝根不是来自翠虎郡，曹操也同样会毫不手软的杀了他。
能看的通透，也能想的明白，但吕布的心里还是有些无奈，而且事后也知道了宝根来自于翠虎郡，更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不过事情再来这么一遍，他也未必会去阻止曹操，甚至是自己来动手也有可能。
内疚和惭愧可以有，但因为内疚和惭愧将自己置于不利的处境，那便是愚蠢了！
由此看来大人物也有迫不得已的时候，这大概就是官场上的残酷吧，甚至比战场上真刀真枪的你死我活还要来的残酷。
董卓死了，剩余的宾客自然已经解脱了，听懂了曹操话中含义的众人也就释然了，对于宝根这个最大的功臣，众人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关注，反倒是王允笑罢之后，有些怜惜的说道：“曹大人，吕温侯，既然‘贼人’已死，就不必游街示众了吧，他死在了老夫的府上，后事也交给老夫处理吧？”
曹操望着宝根的尸体，纵然到死，他的脸上依旧还挂着报仇后的喜悦，青涩憨厚，他说不定还没自己的儿子年纪大呢，叹了一口气，“那就麻烦司徒大人了，将……将这少侠好好安葬！”
司徒府内的伤亡不小，王允的夫人和两个小妾都未能幸免，家仆、丫鬟也死了十数人，曹操安慰了他两句，但见王允伤心归伤心，倒还能支撑的住，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宾客离开之后，曹操缓缓的蹲下身来，将残破不堪的绿头巾小心翼翼的叠好，轻轻的放回到了宝根的怀中，便和吕布一起离开了。
接下来他们二人都有很多事情要忙碌，董卓刚死，他们不用潜逃了，那就需要尽快的着手董卓部下的事情：
能吃下多少，就吃下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