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转角
池墨双手插兜,屈起一只脚,颓然的靠在墙上,他侧头远眺,望向那一抹清宁。
那些歉意他都听见了,只是他向来习惯了来自别人的恶意,突然有好意袭来,他一时难以适应。
他远远的看了一眼那个砸了他满身酱油,却跑过来问他酱油瓶有没有事的笨蛋少年。
他现在正乖乖的跟在环卫阿姨身后,打扫那片被他弄乱的街口。
还真是一个有礼貌的少年,纯洁得没有一丝污垢。
凤凰花树下,那铺满满地枯枝落叶的街道。
那黑发黑衣的精致少年,宛如一道光,照亮了那一方的黑暗,也悄悄照亮了他心底的黑暗。
蔚蓝澄澈的天空,洁白无瑕的云朵,走街串巷的微风……
这一切的一切都犹如一幅画技精美的油画,把那些不经意的美,都刻画在了他侧头凝视的眼眸中。
看着那个人认真打扫的模样,池墨眼底的冷漠好像被打开一道缺口,带上了他没意识到的浅浅的笑意。
自从发生那件事以后,池墨便不喜与人交往。
可刚刚的那一瞬间却让他产生了一种想要与那个少年靠近的冲动。
他的心底一直叫嚣着‘靠近那个少年’,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渴望。
他用尽全力勉强克制住自己,他快速离开少年,实则是他怕自己会失态。
他不允许自己这种失控行为的出现,他害怕像从前那样,他的一腔热血再次换来满盘皆输。
可是谁不渴望温暖和光明呢,只是失望攒多了,人心都是会慢慢封存起来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池墨曾经有过倾尽全力的向往,结果却让他体会到跌到极致的失落。
他的热情也慢慢随之消散,人也变得日渐冷漠,因为他只有伪装自己,才不会受到伤害。
他又看了看那个令他心生‘渴望’的少年,强迫自己竭尽一切的斩断那向往的根源,远远把那令人心动的渴望不可及记在心底。
池墨一向如此,他会克制自己保持那应有的距离,也会给自己留出最后的退路。
他眼底的冷漠、疏离又全部浮现,遮掩住那悄无声息破碎的裂痕。
他不敢再看那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脸,那会更加彰显自己的黑暗。
他恢复一身冷漠,转身快步离去,那样的美好不会属于自己。
不属于自己的光明,就算得到了片刻照耀,也不会永远留下。
而美好过后,只会徒留悲伤、绝望、失落和孤寂。
年少时期的少年总是如此,会用一道道心墙,包裹自己那颗赤诚,使它不被覆灭,只待懂得它的人出现。
——
当池墨回到家门口时,隔着房门便听到了家里面传来的剧烈咳嗽声。
他快速的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入眼只见他的母亲一边咳嗽,一边费力的摆弄着他们刚刚搬来没有来的及整理的散乱物件。
他连忙过去抢走母亲手里的东西,皱起眉头,沙哑的声音略带责怪和无奈:“妈,你在干嘛?不是说了让你好好的休息,不要弄这些的吗?”
“咳,我,咳咳,我就是想着这些也不是,咳,不是什么重活,我还是能帮你做一点的。
我,咳咳,我不想你这么小就这么操劳、疲累。
咳咳,咳,一切都是妈妈的错,是妈妈没用,妈妈没用啊!”
池墨的妈妈池婉莹看着被儿子抢走的活。
随后抬起她那双满含担忧、自责和慈爱的眼睛。
轻轻的抚了抚池墨因担忧而皱起的眉头,一边咳,一边哽咽着自责自己。
看着母亲咳嗽难过和哽咽自责的模样,池墨心疼极了,但他却是没有任何办法为母亲分担‘病魔’带给母亲的折磨。
他甚至因为读书而没有更大的赚钱能力,只能勉强维持他们的温饱。
不能给予母亲更好的物质条件保障,而他的父亲……
哦,他印象里从来没有父亲的存在,问他妈妈,他妈妈从不提及,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没了。
因此,他只能全力承担着生活的所有,但他还是做得不够好,不能让母亲没有忧虑。
“妈,我还年轻,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是小事,可是你还在生病,医生说你需要卧床休息。
妈妈很好,没有妈妈又哪里来的我呢,妈妈是最棒的,妈妈不用难过自责!”
池墨扶着他妈妈坐到沙发上,耐心劝导着。
池婉莹渐渐的平静下来了,咳嗽也好了很多。
这时她才发现儿子的额头红了一块,全身上下都是酱油的污渍,于是她惊讶得连忙询问。
“小墨,你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头怎么红了,还有这满身的酱油?”
池墨这才反应过来,看着自己被弄脏的衣服,又想起了刚刚那个有趣的人,轻轻勾了勾嘴角,道了一句没事。
池婉莹惊讶于儿子那微勾的唇角,这是在那些事件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的笑容。
但她很快就回过神,并没有点破,她希望儿子拥有快乐的时光多一点,更多一点。
而不是一个人冷漠的在这个冰冷的世界踽踽独行,她真的很心疼,却什么也做不了。
池墨望着母亲的神色,还以为母亲还在担心自己的额头和身上的酱油污渍。
于是便对他母亲道:“妈,我去洗一下,你先去休息,剩下的等我们待会儿吃完饭了我再收拾。”
听到儿子的话池婉莹还想要说点什么,但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她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对着儿子笑了笑,转身回了房间。
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池墨沉默了下来,然后转身去收拾自己满身的狼藉。
吃完饭,池墨继续收拾他们的东西,池婉莹在边上帮忙递一些东西。
还不时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以后开学的注意事项和要带的东西、与同学的相处、与老师的相处,各种细节小事都面面俱到的叮嘱着。
因为他们刚刚搬来,对此地不熟悉。
转学手续在前几天才刚刚办好,在儿子考完期末考,他们才离开那个令他们痛苦的京市,来到这个云省y市的桥禾古镇。
池墨听着母亲温柔的轻言细语,觉得人生最大幸福的莫过于此了吧。
有人与你念叨各种小事而不会觉得烦躁不耐,只会感到开心快乐。
如果性情是编织世界的颜色,那温柔或许便是其中的底色吧!
而温柔或许从来都不是一个词,而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光和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