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两人背对背而卧。
杜子远睡不着。他想着第一次见到江清的样子。虽然那时有点好笑,但他第一次生出了想宠一个人的想法,或许这就是一见钟情吧!
他又想起旁人说起过江清的过往。很苦,一个被家人抛弃的哥儿,被逼迫到离家出走。还好遇到他,不然,难以想象他会遭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一想到这个,杜子远的心就仿佛被针扎似地刺痛起来。还好,他的清哥儿现在好好的,活蹦乱跳,还会顶嘴。想到这个,杜子远笑了。是啊,有什么好计较的,他的清哥儿,会为他治病,会傻呼呼地看着他发呆。
一个窝棚算什么,花点小钱买个清闲也没什么,至于旁人的指指点点,嗯,他的清哥儿好像也没那么在意这些。或许是自己太过谨慎了,他的清哥儿,保持他的纯真就好。
于是,他转过身。
江清听到动静,也转过身。他眼巴巴地看着杜子远,可怜兮兮地说道:“相公,你又生气了吗?”
杜子远早就心软了,他抱住江清,吻了吻他的头发。
“不生气了。你明日去寻些竹子,我给你搭个鸽棚。”
江清抬起头,不解问道:“为什么是搭鸽棚?”
“唔,那两条狗子,让它们暂时睡门口。那窝棚,都用来养兔子。鸽子的繁殖能力也强,迟早得需另搭鸽棚。”
江清想象了一下,现在一出屋门,已经是一不小心,就会踩到鸡屎了。到时候满园子鸡飞狗跳,狗还吃鸡屎?然后,满窝棚的兔臭味,那兔屎鸽屎,哦,还有牛屎,都要他去清理?卧槽,江清瞬间就起了鸡皮疙瘩。不行,这卫生方面,一定要想办法解决!
“清哥儿,想什么呢?”杜子远双手不规矩起来。
“啊?我在想办法。”
江清的心思,已经飘到了如何利用粪便制造肥料上面。等到他的衣服都被解开了,还一无所觉。当杜子远的吻落下来时,他忽然想起,他没有肥料配方!不知道书上会不会有写?于是他条件反射地躲过杜子远的吻,想下床去书房。
杜子远哪能让他逃,他一手扳过江清的脸就吻了上去。
江清:嗯???
第二日清晨,江清趴在床上,不想起来。他看着杜子远慢慢地挪动脚步,去了衣橱那边,拿了他的衣服,又慢慢地挪回床边。
江清手脚酸软,嘟起嘴轻哼了一声。杜子远轻笑,抬起江清的手,帮他穿衣。
“清哥儿,今日清明,你要去祠堂帮忙干活,再不起来,大伙儿都会取笑你。”
杜子远说这话,分明就是故意刺激江清的。果然,江清气得牙痒,捉住杜子远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才不爽地起身。
屋外。
杜老爹见他们两人又起迟了,自觉地去喂家禽家畜。见江清出来,就说道:“天天吃蛋,也腻了。今晚宰两只乳鸽,炖了给你喝,滋肾益气,我也能早日抱孙子。”
江清听了,燥得慌,低头小声说一句“我去祠堂”就赶紧溜了。
来到祠堂,门口架起了一头大烧猪,瞧着也是刚出炉不久,肉香四溢,色泽勾人,那起泡的猪皮,一看就是咬着会嘎嘣脆的那种。江清使劲闻了闻,都快流口水了。可是,这烧猪是要抬山上祭拜祖先的。待拜完山后,才会分给各家各户,俗称“太公分猪肉——人人有份”。
穿过祠堂正殿,江清去隔壁厢房瞧了瞧。果然,各色祭品已经制作完成。
长板凳上,晾放着一个个大圆簸箕。簸箕上面,摆满了各种颜色鲜艳的祭品。有翠绿的青团,洒了栀子黄的糯米,纯白的米糕,金黄的糖糕,土黄的年糕......还有剥了壳的鸭蛋和各色水果。
江清大呼有口福了,因为这些祭品,最终肯定会分给大家品尝。可惜,现在只能一饱眼福。他都还没吃早餐呢,看这些真是受罪。
“咦?清哥儿,你怎么现在才来?吃大锅粥了吗?”
江清回头看,原来是表伯婆。
“我就是过来找吃的,表伯婆,那大锅粥放哪啦?”
表伯婆也没责怪江清的迟到,看来是知道他的为人性子。她拉着江清的手,走出了正殿,进入一条窄巷,带他来到祠堂侧边的厨房。
“我看看哈。哦,还好,还有粥,你拿个碗来装。”表伯婆吩咐江清,见他东张西望的,以为他不知道碗放在哪里,就说道:“在墙壁下的箩筐里,你找找看。”
江清走过去,找到了陶瓷碗和筷子。表伯婆给他盛了满满一碗杂豆粥。
“嗯,好吃。”许是太久没吃过粥,江清觉得这加了糖的杂豆粥熬得不错。
表伯婆撇撇嘴。“瞧你面色红润,一看就是有汤水滋养的。估计你是白米饭加肉菜吃腻了,才会看上这碗杂豆粥吧!”
江清被表伯婆点穿事实,不敢反驳,埋头滋溜滋溜地快速喝粥。
表伯婆拍了他一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急什么,吃慢点。你阿爹捐的钱最多,连你家那个地锅灶也被借来用。你再多吃一碗,也没人敢说你。”
江清发现表伯婆有个特点,她总能让人正对她感激涕零的时候,泼一下冷水,让人再也感激不起来。
江清的注意力,已经被她的话影响,从杂豆粥转移到地锅灶上,巡视了一番,果然找到了那个地锅灶。还好,只搬了灶过来,上面那个大锅,不是家里平时烧热水用的那个。
表伯婆看他这个样子,以为他心疼了,就说道:“哎哟,你别舍不得,家族过节,都是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你手里的那只碗,还是我家出的呢!”
江清嘴里的杂豆粥,瞬间不甜了。
“一会儿,男人和小孩子都要去拜山,祭拜老祖宗,我们要留在祠堂做饭。清哥儿,吃完了,就出来择菜吧!”
表伯婆也是很忙的,能抽出时间来陪清哥儿,已是很照顾他了。
江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洗干净碗筷后,出了厨房,加入了祠堂后方的妇人哥儿大军。
晌午,杜子远他们拜山回来。
祠堂里里外外,已经摆好饭桌长凳,妇人哥儿们将煮好的各种荤菜素菜一一摆上。每一席,都坐满了人,有的小孩子甚至还要坐到大人腿上。那些因为忙碌,暂时抢不到座位的妇人哥儿,只得站着吃。但有些胆大的妇人,在各席之间走动,谈笑间,毫不客气地夹走心仪的肉菜。
托了杜子远轮椅的福,他旁边摆不下一张长板凳,江清就拿了张凳子坐他旁边。同席的人都在大快朵颐,生怕吃少了吃亏了。江清也不例外,跟大家一起抢肉菜。碗碟快见底的时候,江清才跟杜子远说话。
“哎,相公,你怎么上的山?”江清很是好奇这个问题。
杜子远手快地夹起最后一块白切鸡,点了酱油,放江清碗里,才慢悠悠回答说:“阿爹和杜三轮流背我上去。”
“哇,这么伟大的工程啊!以前也是这样吗?”
杜子远睨了他一眼,但还是回答了一句:“以前,只有阿爹背我去拜山。”
江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给你。”杜子远拿出一根芒箕草,递到江清的左手。
“嗯?它有什么用吗?”江清不解。
“并无。只是下山之时,每人须得折一根草带回来。我折下一根我认为最好的,你拿着,也可当作拜过山。”
杜子远或许并不了解身为妇人和哥儿的无奈,但他以自己的方式,让江清感受到被重视。起码这一瞬这一根芒箕草,江清会紧握手里,然后拿回家收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