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暖阳挥洒最后的温暖,进入五月,天气日趋炎热。红瓦白墙之下,明晃晃的鎏金角鼎伴随风声,响起轻微沉闷的回音。太监宫女迈着小碎步,匆匆往来,不敢耽误宫中贵人片刻时间。王內侍手捧漆黑木盒,如凌波微步般,向御书房迅速走去。
“廖尚书,殿内所奏之事朕已知晓,不知还有何事启奏?”皇帝缓缓放下手中折子,瞥了一眼礼部尚书廖欣谦,身体倚靠沙发,寻求最舒适的姿势。天气逐渐炎热,覆盖沙发的毛毯早已更换为永嘉送来的凉席垫子。
“陛下,施家私卫草菅人命之事,需尽快处理才是,给数百条性命一个交代,给黎明百姓一个交代。若是人人如此,天下恐乱。”见皇帝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奏折,廖欣谦义正言辞,朗声道,目光却是时不时看向皇帝屁股底下的沙发,以及名满京都的琉璃茶几。
“这天下草菅人命的事还少吗?”皇帝似笑非笑,嘲讽道,“记得汪尚书曾让廖尚书彻查施哲撰写的《诗集》,进展如何?”
“微臣还在查,已有部分线索。”廖欣谦如实回答,还在回味皇帝此番话语。
“哦,有线索了,令朕意外啊。前些日子母后还与朕说,能不能将诗集作者请来京都,见上一面,洛朝出了如此人才,需好好赏赐一番。朕还在想,翰林院士的官职不够吗?皇后及一众妃嫔,都觉得朕赏得太少。”皇帝语气玩味,微笑道,面色浮现些许疑惑神情。
廖欣谦脑中闪过雷鸣,后背冷汗阵阵,斟酌片刻后,违心回答道:“翰林大人确实文采斐然,《诗集》风靡洛朝,被各国商人带回本国,无不彰显洛朝文采。”
“所以洛朝文人需要一个代表,施哲最合适不过,不是吗,廖尚书?”
“臣明白了。”
“好了,退下吧。”皇帝瞥见门口匆忙赶来的王内侍,心中微荡,轻启薄唇。
“微臣告退。”
廖欣谦躬身行礼,与王内侍擦肩而过,微不可察地瞥了一眼其怀中的细长黑盒,皇帝匆匆吩咐自己离开,必然与此物有关。
王内侍迅速走进皇帝身旁,躯躬呈上黑盒,低声恭敬道:“陛下,永嘉送来的物件。”
皇帝单手接过,打开锁扣,只见一个手臂粗细的黑褐色圆筒静静躺在秸秆之上,旁边放着两封信。打开写有“陛下亲启”字样的信封,洛帝默默信件内容。随着视线的下滑,皇帝的脸色从平淡到不可置信,再到震惊,而后目光死死盯住黑色木筒,双手微微颤抖,打开另一封信件,细细。
王内侍微微低头,不敢直视信封内容,以旁光见证了皇帝急速变化的表情,心中疑惑,这翰林大人又发明了什么物件,令陛下如此失态。
“玉勋,随我去殿外。”皇帝缓缓平复心情,右手小心翼翼拿起黑色木筒,再次浏览一遍第二封信件内容,略作记忆,起身朝御书房外走去。
殿外,皇帝并未迈下台阶,收紧袖袍,扯开黑筒前端包裹的黑布,左手抓住黑布一端,右手将另一端较小的筒身拉向身体一侧,原先筷子长短的黑筒,竟瞬间与手臂一般长。皇帝依照信中的操作步骤,如端枪般举起黑筒,放置左眼前,左手不动,右手旋转近端金属环,略作调整,朝远处宫殿看去。
高倍数的凸透镜与凹透镜,中心聚集一点,将皇帝的视线有限延长,然而这个有限,已是一公里的距离。
圆形视野内,一片明黄色的房瓦因风吹日晒,诞生一丝丝细小裂隙。宫殿两角站立的鎏金小兽震慑一方,怒目而视。转换方向,五人一列的宫女队伍行走在空旷的广场上,末尾两名宫女正在低头窃窃私语,嘴角微微扬起微笑,绣花鞋上沾染御花园中褐黄的泥土,尚未擦拭。禁军照常巡逻,右手时刻握在腰间刀柄,蓄势待发,盔甲略微发黄,留下岁月侵蚀的痕迹。
“玉勋,御书房到启明殿是何距离?”片刻后,皇帝放低手中的黑筒,询问道。
“回陛下,约莫一千步。”王内侍给了个模糊的答案。
“能否看清启明殿外侍卫的面孔?”皇帝再次问道。
王内侍闻言,向启明殿望去,不管如何努力,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若隐若现,而后恭敬回道。
“回陛下,奴才眼拙,看不清侍卫面容。”
“可朕能看见。”皇帝沉声道,语气依然饱含震惊,平举黑筒于胸前,视线望向东南角,“借助此物,朕不仅能看见启明殿,更远的宫殿也能看见。”
王内侍瞳孔骤缩,惊讶于陛下的话,迅速平复心情,转换情绪,激动地朝皇帝说道:“恭贺陛下获得此等神器。”
“召禁军统领关悦山,征北将军李远庭,京都守备王志昆,工部尚书贺光霁入宫”
“给施哲回信,他的要求朕答应了,不过除了望远镜外,朕还要施家自制弩箭的制作工艺,速去。”
“奴才领旨。”
后宫,昭阳殿。
沉香萦绕寝宫,花瓣满地,空气中散发一股奇异的气息。两名宫女卷起褶皱的被褥,低头碎步,迅速离开大殿。太后略显疲惫,慵懒地坐在梳妆台前,抚摸两侧脸颊。
“沙发还没送来?可让哀家苦等许久了。”透过铜镜,太后隐隐察觉到眼角的皱纹,略有不满。
“奴才派人去催了。据说沙发的制作工艺繁杂,数月才能做得一件,毕竟将来送入宫内,工匠怕是愈加用心才是。”侯公公手握黄杨木梳,动作小心翼翼,梳理太后略显干燥的黑发。
“这施哲是个能人,替皇上解决了不少烦恼,赈灾粮、医用酒精,最近送来个望远镜,说是能望见四里外的人儿,可让哀家好奇。”太后微笑道。
“今儿皇上试过了,正高兴着呢。您若是好奇,奴才这就去讨要。”侯公公低声说道。
“罢了,皇上长大了,有些事无需哀家操心。”太后思绪一转,似乎记起某件厌烦的事,轻轻撇了撇眉宇,冷冷说道,“这两个宫女盯着点,嘴巴若不干净,早些撤了。”
“是,奴才心里有数。”侯公公手中动作不变,轻捋秀发,微微躯躬,恭敬领旨。
夕阳西下,一日中最后一缕阳光照射在皇宫内,耗尽力量驱散黑暗,可偌大的皇宫,无数的角落、阴霾,却是徒劳无功。一口口深井,散发幽暗、寒冷的气息,仿佛在诉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