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施和后,施哲干脆直接入住工厂,整日深居简出,编写教程。无他,之前下放的一批书生,对数学、物理的掌握实在是一塌糊涂,题目做得完美无瑕,一旦实际应用,便无从下手。施哲只好将众人召回,开启长达一个月的秋令营。
每日除去教学时间,施哲还需巡查工厂的工作进度。方便面日产保持在近万桶,酷暑刚刚离去,严寒纷至沓来,因此两河地区的供给不能断开,朝廷向包括施家在内的众多商行订购大量棉衣、棉布,据说北方已出现不少冻死之人。国库内棉花的储量不多,仅仅能够满足京都的需求。
朝廷的命令,各大商行尽全力履行,根据传统的人工分离棉籽与棉纤,一名成熟的工人一日能够分离十五斤左右的棉花,若是扩大工人的招聘,不仅要花时间培训,而且棉花的成本将大幅度上升。因此,现在市面上流通的棉布极少,大多被商人以亏损的价格送往京都,与朝廷交好。
永嘉县,布庄旁,小商铺门前。
“卖柴的,柴火什么价。”身形肥胖,嘴角点着一颗痦子的中年人问道,瞧着打扮,多半是哪家府上的管事。
“这一堆三十文。”卖柴的老汉从袖口中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比划三根指头,张开嘴,雾蒙蒙的哈气遮掩沧桑的面孔,若隐若现。
“三十文!”肥胖的中年人尖锐喊道,“你怎么不去抢!”
喊叫声吸引行人驻足观看。
“没法子,这位老爷,山上能砍得柴都被人砍去了,官府的老爷们这几日搬出法令,说是不让我们百姓再入山砍柴,抓住可得坐大牢,这冬天可不晓得怎的过。这些干柴,本是家中储备,若不是家里没粮了,我也不能上这街上来,三十文真不贵哩!瞧,对面那家都四十文起步。”中年人顺着老汉的目光看向对面壮硕的青年人。
“得了,谁知道你们这群穷酸的是不是一伙儿的,要不是煤庄早就卖完煤,主子又催的紧,休想从我手中赚一个铜板。都给我包起来,送到柳府上。”说罢,中年人将铜板丢给老汉,正好三十文。
“好嘞,现在就给您送府上去。”老汉褶皱的面庞露出丝丝笑容,原本暮气沉沉的他,终于有些生气。三十文,能买两斗粮食。
唉,目睹眼前的一切,施哲无奈叹息。前些日子永嘉县颁布立法,严禁进山砍伐树木,破坏树林者,罚金百两,入牢数日。可这法令针对的是贫苦百姓,富商交了罚金,随意砍伐,将木材运至城外的烧炭厂,制成木炭转卖于达官贵人,牟取暴利。天气寒冷,这些木炭供不应求,立刻销售一空,而普通百姓家,只能依靠木柴取暖。洛朝存在煤炭,只是开采量极少,大多用于冶铁行业,冬季取暖基本上使用木炭为主。。
“黄护卫,祖爷爷那边木炭够吗?不够从仓库里取一些过去。”施哲小脸冻得通红,将半张脸埋在围巾中,两只小手紧紧藏在棉手套内,减少热量的散发。两个月前,农村的试验地为了开辟果园,砍伐不少树木,考虑冬季用炭问题,施哲便派人将这些树木运回工厂,制成木炭备用,没想到气温降得如此之快,工厂里的木炭恐怕难以支撑太长时间。
“府上的木炭是够用的,前些日子老爷从商行调取了一批,留作日用。只是工厂那边,没有足够的木炭,很多工作没法继续。”
“没事,这件事我想想办法,不仅要解决工厂的问题,普通百姓的生活也要考虑。”施哲言简意赅,尽量少吸几口冷气。
“少爷若是能想到解决办法便是极好。”自家少爷能为疾苦百姓着想,黄滨十分欣慰,作为贫苦出身的他,深知冬季缺少木炭是多么的艰难。
“目前我们要做的事,是把棉布的价格打下来。走过几家布庄和商行,他们的价格基本保持在五两白银一匹,居高不下,这个昂贵的价格,大部分的百姓无法购买。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将棉布的价格降至一两白银一匹,一匹棉布,足够一家三口人制作六至七件棉衣,还能有所剩余,这样抛去购入原材料、人工的成本,一匹布还能净赚百文左右。”
黄滨计算一番,确实是如此,实际上,一匹棉布,在普通百姓家会结合往常的旧衣物,缝缝补补,多半能产出大概十件衣物。即便是无法修补的衣物,会掏出内部的棉花,清洗晾晒,塞入被套中,制成棉被。
“棉花厂目前有二十台轧棉机,一天最少分离一千余斤棉花,一匹棉布大致用掉十余斤棉花,一床棉被五斤左右。我计划目前每日生产五十匹棉布,一百床棉被,可这个效率还是太低,机器可以让工匠加快速度建造,编织棉布的人手实在不够。”
施哲很苦恼,工厂内的工人数量确实不少,然而大部分为男工,以一些体力活为主,而剩余的女工,人数只有三百人左右,大部分在食堂、泡面厂等技术岗位工作,目前棉花厂内仅仅只有五十位女工,市场对棉织品的需求极大,此前几乎所有女工都已被各大商行以重金请走。自己工厂内的女工,还是施顺义前些日子从商行布庄调来。
“少爷,您难道忘了那些村里的妇女吗?”黄滨提醒道。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农村里的家庭主妇基本上都会编织技艺,她们缺少的是材料,而这正是我最不缺的。”一语惊醒梦中人,施哲立马吩咐道,“黄护卫,你马上派人转告安大,让他安排人前往永嘉县各个村子,招聘具有编织手艺的妇女,即刻前往工厂做工,至于月钱,按照目前市场标价发放。多多益善,人越多越好。”
“是,我马上安排。”
……
初入十一月份,南方各省的气温已降至惊人的十度,海边潮湿的空气纷纷凝聚,降下第一场鹅毛大雪,一夜之间,屋顶积压数厘米之深的皑皑白雪,若是开春迎来这场雪,必将是“瑞雪兆丰年”。
两河省,数日的大雪淹没道路,屋顶积重难返,瓦片时常发出“吱呀”的声响,便不得不借助木梯,爬上楼顶,用笤帚轻轻扫去积雪。刚刚经历干旱,落于地面的雪花消融,竟生生汇聚成一条清澈的小溪,依顺地势流淌,滋补皲裂的大地。
两河百姓苦不堪言,大旱之时,庄稼颗粒无收,河流干涸,漫上遍野的黄土,不见一丝绿意。家中余粮早已食用殆尽,镇子上的粮庄将米价从十二文抬到五十文一斗,咱老百姓怎买的起,挨艹的老天,你咋不去惩罚那些丧良心的人。好在朝廷的赈灾粮分批送到,若是再晚些两天,怕是要人吃人了啊。说来奇怪,赈灾粮不是米粥,而是一种被叫做海鲜鱼板面的面饼,可比不见几颗米粒的清粥好太多,内陆的百姓,有几个吃过海鲜的呢?更何况面汤里竟有油水,还有盐粒子呢。甚至不少贫苦人家,不舍得一次性用掉调味包,将混在胡椒粉中白灿灿的盐装入盐罐子,打算过年再用。
在官老爷的交谈中,百姓们记住了远在东海省的施家商行,一个名叫施哲的施家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