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携带炙热的巨浪缓缓离去,秋老虎骤然袭来,气温猛然下降。季风的轨道飘忽不定,忽而携带海量雨水侵袭而来,忽而莽冲直撞,飘向内陆。水田里的稻米早已收割殆尽,趁着晴朗天气,将未去稻壳的米粒置于空地上晾晒,收入谷仓。稻花鱼随着水田内的流水游向缺口处,村民事先放置的鱼笼之中,满是活蹦乱跳的鱼儿。
收获的季节令人喜悦。
只有几个村子不同常态,家家户户使用小推车,从远处运来沃土,倾倒于水田之内,取来镇子上才会售卖的铁制农具,为水牛套上犁具,来回翻新泥土。远处山坡之上,更多的村民以利斧砍伐树木,烧去杂草,加入稻壳混作草木灰,浇灌翻新的水田之中。一段时间后,山坡渐渐光秃,坦露一片空地,果园的雏形显露。还有几日,施家的种子与植株便能送来。
这几个月来,施府派来的几个农匠每隔几天传授经济作物的知识,甚至绘画图纸,方便不识字的村民们参考,任何问题都可以上门提问,随时恭候,这一切,得益于施家小少爷,施哲。
此时的施哲,正忙于轧棉机的制作。今年的夏日异常炎热,按照前世的气候规律,今年的冬季必然是严寒,因此,施哲建议施顺义收购大量棉花,今年的冬天,保暖物品必将大卖,而刚入秋的低温,验证了他的猜想。
施家大量收购棉花的消息很快传出,不少商人跟风购买,许多商行嗅到商机,纷纷加入。等到冬季降临,哪家的售价低,便能占领市场。
施哲自然考虑到成本方面,因此正在研制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的轧棉机,一种能将棉花的棉籽与棉绒快速分离的工具,以洛朝现在手工分离的技术,一个技术成熟的工人,每天仅能分离十四至十五斤重的棉花,而轧棉机每天能够分离四十多斤的棉花,且分离效果更好。一旦轧棉机投入使用,棉衣棉布的制作成本将大幅度降低。
轧棉机的试验在工厂内进行,施哲专门修建一间实验室,用于研究、试验产品。轧棉机的结构并不复杂,长方体的木盒中安装尖刺锯齿,通过一侧的曲柄转动,锯齿推动棉纤通过小槽孔,将棉籽留在外部,棉籽通过漏斗排出。设计图交于先前制造手枪的工匠,由他们合力制作,齿轮的精密度越高,互相之间越贴合,轧棉机的效率更高。
其余时间,施哲忙于撰写甘蔗、番茄等作物的种植知识,这可是头等大事,关乎明年能否吃上美食。施哲编写内容,由几个书生助理排版、编册,而后发行至村子。
工厂在经历火灾后,停工十五日,全体工人自发用笤帚、簸箕,将灭火的沙土清理干净,装入布袋之中,存入仓库,以备不时之需。烧黑的白墙,由请来的漆匠翻新,根据施哲的要求,白色的背景墙绘画彩色的图案,其中一幅名叫《猪猪侠》的画,施哲特地吩咐过,必须有。真不知道这施家小少爷的品味,一头猪也能上墙?
入秋之前,食盐制造厂顺利完工,过滤器与陶锅等设备开始应用,工人是几个附近县镇流浪的孩子,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只有七岁,经历过长期的饥饿、虐待,这些孩子对成年人总是投以胆怯、害怕、排斥的目光,若不是施哲同样身为小孩,使其放下防备心,否则这些孩子的思想工作极难进行。
施哲原本打算将这些孩子送往隔壁的学校,由教书先生传授知识,这些孩子集体摇头拒绝,他们并不认为读书能够帮助自己将来吃上饱饭,只想留在工厂内有一份安稳工作,食堂吃饭时听过工厂内工人的闲聊,每月不仅能拿一百五十文工钱,还能每天免费吃饭,赠送温暖的棉被、干净的衣服、舒适的鞋子,这些是流浪几年的孩子们梦寐以求的。
最后,施哲实在没有办法,收留这些流浪儿作为食盐工厂的工人,教会他们如何制盐。精盐的制作过程并不复杂,操作难度低,危险性极小,很适合这些孩子工作。只是聘请童工,不知道在洛朝犯不犯法。
这些孩子很聪慧,更多的是在封建社会下艰苦生存而培养出的狡黠,能够迅速掌握食盐的制作工艺,他们的宿舍施哲专门派人建造,宿舍墙壁上绘画动漫壁纸,整体布置趋向儿童的房间,希望这里将成为他们温馨的家。至于孩子们的背景,无需调查,都是父母双亡、无亲无故的孤儿,平日里互相依偎、照顾,一致对外,免得外人欺负。
生产的食盐包裹在油纸中,装在干燥的陶罐中,密封保存,藏于秘密修建的仓库中,这不单单是调味品,还是一罐罐亮闪闪的白银,是施哲的后备隐藏能源。
东海省,永嘉县,县衙。
“韩县令,已经过去一月有余,施家工厂纵火案依旧毫无线索?”李子昂正襟危坐于高堂之上,目光始终注视案桌之上的卷宗,开口问道。
“回大人,府衙内所有的官差都已派出,挨家挨户寻找线索,目前依旧杳无音讯。”韩令全恭敬道,早已收起对上位者的谄媚,只因眼前之人官居刑部侍郎,为人刚正不阿,一旦自己有任何令其不满之处,细细调查一番,别说脑袋上的官帽,就是脑袋能否不落地,都是人家一句话的事。
施家向朝廷上报工厂纵火案,朝野震怒,洛帝随即下旨,派遣刑部侍郎于三月内查清案件,将幕后凶手绳之于法。对于刚到永嘉县的李子昂,韩令全一如既往使用官场中的套路,旁敲侧击,抓人喜好,结果非但没拍上马屁,差点落了把柄,寻人替罪之事被查出,幸好此事与纵火案无关,被责罚几句罢了。
摸清李子昂的品性,韩令全收敛不少,将阿谀奉承的话烂在肚子里,全力配合朝廷查案,但是万万不敢供出钟家,两者在纵火案后没有联系,心照不宣,互不拆穿。一旦钟家落网,污蔑自己纵容其放火,轻则官职不保,重则人头落地,耽误赈灾粮食的生产,与贪污赈灾银两,性质无异。
“皇帝给以三月查案时间,如今已过去两月有余,如若再无结果,你我官职难保。”李子昂轻描淡写的话,如一块巨石砸入韩令全的心湖,荡起层层涟漪,久久不能平静,作为一个常年接触刑事案件的官员,李子昂的洞察力超乎常人,仅仅一个照面,便知晓韩令全即便未参与纵火案,但也脱不了干系。
厚重的官服封存身体散发的热量,同时吸收韩令全不由自主冒出的冷汗,他是个聪明人,不然何以做得县令二十余载,死道友不死贫道。
钟家,自佑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