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果茶来了。”侯公公小跑而来,鬓角的汗珠尚未擦拭,双手端着鎏金镶边的案板,上边放着两枚相同大小的竹筒,竹筒边上躺着两根枯黄的芦苇竿,以及一碗微微融化的冰块。
“如此着急作甚。”太后微微皱眉,神色略显不满,右手向后一摆,准备起身,示意去玻璃茶几前饮用。
侯公公立刻转变方向,小心翼翼地将竹筒放在玻璃茶几上,动作轻柔,生怕磕坏了这昂贵的琉璃。
“奴才担心冰块融化得太快,这才快些跑来,失了仪态,请娘娘责罚。”
太后缓缓坐下,贴近沙发的一刹那,竹席的冰凉传递整个背后,令人舒爽:“免了免了,今儿个高兴。”
“多谢娘娘。”侯公公微微鞠躬,脑袋微微低沉 ,退向一旁。
“这果茶如何饮用?怎用竹筒盛放?”太后视线左右摇晃,似乎想要将竹筒看个透彻。
“回太后娘娘,按照御厨所讲,只需将这吸管插入竹筒内,便可饮用,或再添加些冰块,茶水越是寒冷,味道越好。”
“哀家还是第一次听说茶水越冷越好喝的。”太后微笑着拈起吸管,插入竹盖之上留有的小孔,左手半掌端住竹筒底部,右手握住筒身,艳红的嘴唇靠近吸管一段,轻轻吸了一口。
一股清凉的、酸酸甜甜的茶水进入口腔,刺激味蕾,顺着喉咙,直达胃部,顿时全身泛起一股寒意,驱散体内的燥热,神清气爽。如此新颖的果茶,比上红枣银耳羹、酸梅汤、莲子百合汤,不差半点,更加适合这种炎热的天气。
太后笑意浓浓,赞叹道:“不错不错,很是符合哀家的口味,侯公公,吩咐下去,哀家以后每日都要喝上这一竹筒的果茶。”
太后的要求顿时令侯公公犯了难,踌躇不展,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好捏着鼻子,皱着眉头,如实回禀:“回禀太后娘娘,御膳房仅仅剩下一小部分食材,至多还能做上几个竹筒。奴才问过了,大多的食材从永嘉送来,其中许多品种御膳房的膳夫们闻所未闻,在洛朝多半难以寻到,怕是只有派人去永嘉告知翰林大人,让其再送些进宫。”
“哦,偌大的洛朝都不曾存在?”太后并未责怪,反而好奇,这施哲是送了些奇珍异果入宫?
“果茶内包含西瓜、葡萄、百香果、哈密瓜、杨梅、橙子、柠檬、菠萝,除了杨梅与橙子,其他水果奴才闻所未闻,宫中不曾见过。”候公公努力回忆配料表,不敢遗漏丝毫。
“不愧是陛下赐封的翰林院士,果然知识渊博,派人告知施哲,这些水果能送入京都的,一并送来,哀家也不是不近人情,这般酷热的天,食材容易腐坏,让他自己看着办就是。”太后淡淡说道,眉宇间并无那份怒气。
出了昭阳宫,侯公公默默抹了额头上的水珠,不知是热出的汗滴,还是惊出的冷汗,可心中对这位不曾见过一面的翰林大人愈发好奇,身居宫中二十余年,侯公公遇见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事,了解众多能人异士,还是第一次碰见能够令太后这位如此性情多变的主高兴数日的人,太后想要的东西,底下奴才哪怕死也要拿到,可今日头一回见太后下旨不勉强一位大臣必定办到一件事。侯公公揉了揉脸颊,难以置信。
寿宴正在如火如荼的置办中,御膳房的御厨将各地送来的新鲜食材贮藏在皇宫冰窖中,而后围成一圈,低头认真研究一张来自永嘉的菜谱。
“老张,你说这施家少爷是真豁达,还是傻子,这珍贵的配方说给就给。”一名老态的御厨问道。
“你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再说了,翰林大人是让我们在寿宴上做出这道菜,献于太后娘娘,可不是让我们四处传扬这份菜谱。”名为老张的老御厨回道。
“也是,不过我是越来越佩服这位施家少爷了,会写诗,还会下厨,关键两样做得都不赖,就说这泡面,前无古人,口味竟有数十种,这回寿宴,太后指明要在宴席上放上泡面,也方便了我们不是。”老态御厨沾沾自喜道。
“老李,差不多了,赶紧试试这菜谱,寿宴之前必须掌握,翰林大人送得寿礼,我们也跟着沾光,平日里可没这番待遇。”
“是啊。”
东海省,永嘉县,县衙公堂。
公堂内气氛紧张,公堂外空无一人,如此炎热的天气,谁还会顶着烈日暴晒在府衙门口看戏。对于韩令全来说,如此最好,万一钟瓯越将先前的事一并吐出,被旁观人群知晓了,即便朝廷不再追究,可施家那边难以交代。
“钟瓯越,你私藏施家被盗琉璃,知情不报,知法犯法,你可知罪?”韩令全肃然问道。
一身囚服的钟瓯越嗤笑道:“大人莫非忘了咱们是一伙的?”
“大胆!”韩令全猛拍惊堂木,怒不可遏,当即呵斥道,“公堂之上,休得胡言,你私藏琉璃之事,本官从不知晓。”
钟瓯越挪了挪膝盖,难以适应跪姿,冷笑道:“我与大人说得可不是一件事,难道需要草民提醒吗?工厂,夜晚,火?”
“闭嘴!本官现在审理的是你私藏被盗琉璃之事,施家纵火案早已结案,此乃刑部侍郎大人亲自断的案,休要借此胡搅蛮缠,扰乱是非。”韩令全心虚,可气势不减,故作镇定道。
“既然如此,草民不再多说什么,不过草民想知道一件事,不知大人可否告知?”
“何事?”
“是谁向大人透露风声,告知被盗琉璃在钟家?我想家中那几个奴才,即使拿了不菲的银两,背后无人撑腰,怎敢告密。”钟瓯越目光死死盯住韩令全,他需要证实心中所想。
“本官只能告诉你,你得罪了何人,就是何人。”韩令全并未点明。
闻言,钟瓯越瞬间无力瘫坐在公堂之上,脑海中理清事情的所有脉络。果然如此,难怪,如此严密的守卫看守,琉璃竟能被一普通贼人盗走,而后阴差阳错地出现在自家赌场,被他得知消息,顺利地以低价买下。
这一切,不过是个局罢了。
韩令全不顾钟瓯越失魂落魄的神态,当堂宣判:“犯人钟瓯越,私藏被盗财物,拒不上交,按照洛律,罚金一百两白银,罚十杖。来人,行刑!”
“是!”
几名衙役将瘫坐的钟瓯越架在木凳之上,杀威棒毫不客气的落下,没法子,他们领的可是施家的银两,自然得替雇主出气。十杖,将钟瓯越打得屁股开花,血流不止。行刑完毕,门口的衙役才将老泪纵横的李越放入堂内,领走自家老爷。
不知是痛得昏厥过去,还是咬牙硬撑,自始至终,钟瓯越未曾发出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