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又死一遍吧?
大货车从左侧车道蛇形到了祝笙歌她们所在的车道,有蛇形回左侧车道,不管祝父怎么催促司机换道,他并没有任何避让的意思。
祝父吵累了直接伸手去抓方向盘,想要让汽车向右边走,但是不管他怎么用力,只要司机的手还搭在方向盘上,那方向盘就不会移动半分。
情急之下祝父叫上祝母和祝笙歌,祝母在驾驶座后面伸手将司机的脖子捆住,祝笙歌则是将司机的手拼命往回拉,见拉不动,她就将一只手伸到司机手臂的下面,然后曲肘,用另一只手将扭回来的手拉住,往回掰,而祝父在扣开司机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
司机握力一流,不管被怎么拉扯,手还是纹丝不动。
眼看着货车越来越近,祝父大喊:“跳车!”
可是三个人握住门把打开的时候,却发现,不管它是锁的还是没锁的,车门都打不开。
祝笙歌根本没有想到这到底是为什么,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后,她对这个概念的感觉已经变得淡漠。她甚至变态的想着,等货车来,撞上来……
所以她本身是并没有动的。但是身体像是四个月前做梦的那样,不受她控制的动了起来。
她意识到了什么,这好像就是一场梦罢了。
可是,捆住司机手臂的手,会因为充血而发胀,甚至是疼痛。
还是与四个月前的那场梦一样。
紧张,恐慌交织地出现在了心底,这是属于谁的情感?
祝笙歌心想:这是以前的我的情绪吗?难道我也像傅清霜一样丢了一部分记忆吗?
货车不断鸣笛,是失控了还是故意的?司机是不是一伙的?
祝父顾不及想这么多了,只是一个劲的拆卸着他座椅上的伸缩头枕,用它下方的钢柱不断撞击着车窗,祝笙歌也是有样学样,但是拆下头枕比祝父的要耗时。
窗户在不断撞击下有了裂痕,祝父以为成功了,结果发现那只是窗膜的被刮花的痕迹,只能继续敲击。
“先生,车窗已经换成了钢化玻璃,不用敲了,不会这么快就碎的。”司机异常平静的声音响起。
祝父扔下头枕,脖颈青筋暴起:“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们?”
“因为只要你们死了,我的妻儿就能活下去。”司机面色平静的看向祝父。
“哔哔”
货车的喇叭声,车轮没有滚动的摩擦声尖锐刺耳。
“轰”
汽车撞上了护栏。
祝笙歌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罩住。
接着,头部像是被打了一拳,她的目光涣散,身体没有了感觉,耳鸣声响彻她整个脑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秒,也可能是一分钟或者更久,她的意识稍微清醒一些了,伸出手,攀上了门把,边拉身体边撞击车门。
车门因为撞到高速旁的防护栏,直接变了形,有一部分凹了进来。
祝笙歌以为,现在可以打开车门了,谁知车门还是没有开,反而关得更紧了,祝笙歌认命地放开手,却无意间发现车窗有了细微的裂痕,她伸手去摸,不是窗膜,是真的玻璃裂痕!
祝笙歌仿佛看到了希望,轻轻推开了身上还有细微呼吸的母亲,让她侧靠到靠背上,然后拿起刚才敲窗户用的头枕,用上面的钢柱砸着玻璃上裂开的那个地方,每一次撞击,她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右手手臂已经变了形。
驾驶座上的司机已经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但是副驾驶的祝父有了动静。
他缓缓回头,鲜血糊上了他半张脸,看着祝笙歌砸着窗户的动作,眼神里不知道显现着什么。
忽然,他听到细微的爆裂声出现在驾驶座的位置,他移开眼去看,却发现那里的脚垫泛着光,似乎有液体,可是油箱不是后面吗?这里为什么……
他意识到什么,解开安全带,拼命推开安全气囊,将手伸向座位下面,拿到了刚刚砸穿的头枕,身体挤到了手刹的位置。
接着,他挤过两个座位间的细小空隙,到了后座。
祝笙歌现在的撞击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效果了,不过刚刚砸出了更多的裂痕。
祝父加入了砸窗的“工作”中,但是两个人来太费位置了。
祝父拍了拍祝笙歌的肩膀,哑着声音:“别砸了……我来。”然后示意她往祝母身边靠靠,给自己留点位置。
祝笙歌真的停了下来,扶着昏迷的母亲,往左边又靠了一点。
祝父一只脚踏到座椅上,手臂运动的幅度很大,一下又一下。
成年男人和刚成年女人的区别就在这里看了出来,祝父光砸刚刚那几下,就是祝笙歌一开始那么久的成果。
裂缝越来越多,最后窗户再也承受不住,终于“哗”的一声碎了。
祝父想要砸掉车窗边缘剩余的玻璃,但是他知道砸的话会来不及。
“过来。”他放下踩在座位上的脚,叫祝笙歌靠过来,他顺势移到了中间。
“出去,快。”
不等祝笙歌再说什么,她就不由分说的将她拉起,让她从窗户钻出去。
“可是……”祝笙歌被他拉起来之后,也担心起父亲的安危。
“别说这么多,你出去之后我就出去。”祝父拍了拍祝笙歌的肩膀。
祝笙歌自知没有多少时间留给她了,所以也就按照父亲的吩咐。
她上半身钻了出去,可是下半身不知道怎么出来。
忽然,祝父托起了她的双膝,让她重新朝门外。
车窗边缘的玻璃划得祝笙歌腹部生疼,但是为了出去,疼又有什么?
她身体朝下,父亲也很配合的将双膝抬高,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她让祝父放手,然后双手用力将自己送了出去,然后又快速的用双手护住头,整个人摔到了围栏外的花圃里,腹部一下都有了血痕,是被玻璃刮成的。
她管不上这么多,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起身,靠近车门,祝父正好托起了祝母,正准备送出窗口。
祝笙歌双手将母亲的上身接住。
“轰”!
驾驶座突然爆炸,殃及前面的两个座位,燃起层层火焰,祝父也因气浪冲击松了手。
祝笙歌只觉得手上一重,不得不空出了一只手伸到窗户那里托住母亲的身体。
可就在这时,她的手传来剧痛,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断了。
但是没有办法。
不过好在现在身体里的肾上腺素不断提升,痛感也相应减轻了。
祝父缓了过来,再次站起,准备再次上手将祝母送出去。
但是意外总是在人的意料之外不是吗?
油箱炸了,整辆轿车炸了两次,牵连到了大货车也一起炸了。
祝父在最后时刻将祝笙歌的手推开了。
祝笙歌被爆炸的气焰轰到了四米之外,身上还冒着细微的火星。
在她再一次眨眼,看到父母在焰火中被烧成焦炭的场景后,她的世界陷入了安静,也许是安静的,也许不是。
她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有模糊的蓝,像是用像素很差的相机照出来的,放大的,无云的,早晨的天空。
人嘈杂的说话声,像是蚊子细小又密集的叫声,然后是警笛,三种不同的笛声,接着,她好像被抬到了柔软的床上,关上车门的声音。
世界暂时安静了下来,但是很快,呼吸机的声音,急切的交谈声,脚步声。
再然后,她像是到了一个什么地方,应该是医院吧。
像是要抢救,要打麻醉,要做手术。
手臂上被扎进了什么东西,又有什么东西流进身体里面。
她的听觉渐渐消散,眼中的那片模糊的蓝也随之消失不见。
再次睁眼,她看了……穿着校服的柳春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柳春絮在对她笑,开口:“你喜欢我吗?”
祝笙歌点点头:“喜欢,很喜欢,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柳春絮掩嘴轻笑,过了一会儿,她再次抬头,郑重地说:“我也是。”
“我爱你……”
祝笙歌只觉得此时的情愫不断升腾,她自己也笑了,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拉住柳春絮,可是柳春絮的身体开始虚幻起来。
她着急的上前一步,在她将柳春絮拥入怀中的那一刻,柳春絮如同光影,淹没在了无尽的黑暗里。
祝笙歌震惊地看着身前的空旷,愣了一瞬,叫出了一个名字:“温书晗!”
没人回应,只有她自己的回音。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寻找着那个穿着校服的柳春絮样貌的温书晗。
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似乎一步步地走向了黑暗。
但是很快,她又听到了一个声音:“笙歌,笙歌?”
缓缓睁眼,熟悉的脸,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白色天花板。
刚好可以与记忆中的起点连接。
“清霜……”
谁?是谁在这么叫我?
“清霜……”
祝笙歌缓缓的眨眼,眼前的场景在一瞬间变换,昏暗的洞穴,湿润的墙壁,也是熟悉的脸,是柳春絮。
祝笙歌知道,自己回到了恒阳峰。
她只觉得脑袋昏沉得厉害,时不时还有刺痛感。
记忆要回来了吗?
她当然知道身体不受控制的自己动起来的原因,是因为她正在做梦,但是有痛觉,那就说明这个梦是发生过的,她亲身经历的现实,也就是记忆。
这个梦,在她原本的前世记忆里并不存在,但是现在已经深深印入了脑海。
下一段记忆就是医院的病房,自己的叔叔和深深坐在病床旁边,说的大概就是:“家里着火……你爸妈死了……你还活着……留了疤……”
意思应该是说祝笙歌家里面着火了,爸爸妈妈在这场火灾中去世了,你却死里逃生,但是情况并不是很好,还留了很长的疤。
可是叔叔婶婶并没有注意到她腹部的那几条割伤。
现在真正的事实是:她们一家再去旅游的路上遇到了失灵的货车,两车相撞,发生车祸,父亲砸窗将她推了出去,汽车爆炸,包括大货车司机在内,死了四个人,只有她侥幸活了下来。
最后她记忆丧失,被叔叔婶婶以谎言骗过。
那么在这场车祸里的凶手最大可能就是叔叔和婶婶,而货车司机和她们那辆车的司机都是他们安排的,汽车也是他们带去换钢化玻璃的。
可是现在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祝笙歌自问自答:没有用。这些都是前世的事情了。
“清霜,你怎么了?”柳春絮在她眼前摆了摆手,吸引她的注意力。
祝笙歌看向柳春絮,其实就算不知道原本与温书晗的记忆,她也可以猜个大概了。
温书晗,柳春絮是我照着你的样子想象出来的啊……我也希望你的生活能像柳春絮第二世那样万事都在掌控之中啊……我的过往已经这么烂了,你的却不可以。
傅清霜轻轻摇头:“没事,只是有些头疼。”
柳春絮蹙眉:“需要再睡一会吗?”
“没事,不用了。”傅清霜微笑,但是眼中的疲惫却怎么也没办法隐藏:“怎么样了,覃老请来了吗?”
“来了,”柳春絮指向男人那边:“正在给他问诊。”
傅清霜点头:“好。”
柳春絮蹲在那里,与傅清霜相顾无话。
过了一会,她说:“我过去看一看。”
“嗯。”傅清霜再次点头,可当柳春絮起身准备走的时候,又拉住她的手,说道:“师姐……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柳春絮也明显一愣,随即点点头,又转回身蹲下,撞开双手,傅清霜也顺势起身,钻到了柳春絮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