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起认旗!”
随着秦钟的指挥,船员将一面绘有祥云纹的蓝色旗帜悬起。
这是崔岩出发前约定好的,秦家迎回遗体的船只挂出这面旗表明身份,以便余家军识别。
马祥麟穿着一身仆役的衣服站在甲板上,看着那艘余家军的战船逆流而上,忍不住目眩神迷:“好一艘快船!”
那艘船造型优美,明明是逆流而上,速度竟然比顺风顺水的自家船只更快,也不知这艘船上得配有多少船夫。
两船相距一箭之地,这个距离马祥麟已经能看到对面船只的甲板上站着四人,其一为来回送信的崔掌柜,他站在最边上,毕恭毕敬的对当中一人说着什么。
马祥麟凝神望去,只见那人一头寸许长的短发,穿着古怪。想到那些关于余家军贼首的传言,马祥麟睚眦欲裂,喝令道:“取我弓来!”
秦钟被吓了一跳:“表少爷您要做甚?”
马祥麟指着余诚道:“那人分明就是余家军的贼首余诚,看我一箭射杀了他!”
两船越来越近,秦钟慌不迭的拦住马祥麟道:“不可啊,贼人船行如此之快,若是起了冲突,我船就走不脱了!”
“为国除贼,怎可惜身?”马祥麟见船上众人个个面露惧色,愤怒的就要自己去拿弓箭。
秦钟见阻拦不住,抢前两步将马祥麟的宝弓抓在手里。他左右看看无处可躲,一时情急直接将弓扔进江里。
“你!”马祥麟怒气冲冲指着秦钟,挥拳要打,可是看着秦钟花白的头发,想到幼时秦钟对自己的照顾,一时也下不了手。
没了弓箭,就像雄鹰失去利爪,马祥麟对着贼酋却无能为力。
船到近处,他们才发现余家军战船后边还用绳索拖拽着一艘小船,小船上一前一后坐着两人,都是官兵装束,守护着一具棺材。
拖拽的绳索落下,那两名官军摇动船桨,使小船靠近秦家船只。
看到船上的棺木,马祥麟知晓其中是表兄秦翼明的尸身,顿时心中满是悲凉。
船上众人合力将棺木拽上来,马祥麟抚棺恸哭。小船上两名官兵正是被俘的秦翼明亲兵,认出马祥麟后也不禁跪下伏地痛哭。
马祥麟看到两人,上前一脚一个踢翻两人,痛斥道:“主将失陷,你二人作为亲兵竟还有脸回来?”
两名亲兵听后一咬牙,朝着棺木磕了三个头后转身跳入江中。
那艘余家军的战船在江面上绕了一个圈转回来,控制船速与秦家船只同向并行,从船上扔下绳索。
那两个亲兵在水里扑腾着,呛了几口江水后死志顿消,灰溜溜又抓着绳索被余家军拽上了船。
马祥麟鼻子都快被气歪了,这时就听余家军战船上有人喊道:“马将军若有意,可上船一叙!”
秦钟还没来得及阻止,马祥麟就扯着帆绳一跃而过,稳稳地落在余家军战船甲板上。
“马将军好身手!”
马祥麟目光从甲板上四人一一扫过,尴尬行礼的崔岩,一脸泰然的余诚,满脸戒备手扶腰间火枪的少年护卫,还有腰悬双锏跃跃欲试的壮汉。
“我表兄就是被你所杀?”
余诚坦然道:“秦将军求仁得仁,我不过是成全了他。”
也是保住了他的晚节。余诚心里默默的说,要知道数年后清军入川,就是秦翼明与马祥麟之子马万年二人率部投降的。
马祥麟讥诮问道:“你我之间相距不过五步,我若动手杀你,你这两个护卫能拦得住吗?”
余诚哈哈笑道:“我信的是,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准又快!”
在马祥麟疑惑的眼神中,余诚淡定的拔出柯尔特左轮,对准秦家船只的桅杆顶部扣动扳机,一口气将弹巢里的六颗子弹全部打光。
其实六发子弹只有首发命中,打得桅杆木屑横飞,其余子弹全部落在空处。
但马祥麟无暇嘲笑余诚枪法,他被如此小巧玲珑却又威力不凡的火枪吸引,尤其此枪还能连发,一改马祥麟对火铳的刻板印象。
余诚演示手枪,不是炫耀,只是给马祥麟提个醒,让他知道付应平手时刻按在腰间手枪上,是真有瞬间杀死他的能力。
“给马将军介绍一下,这是驻守夷陵的步兵团团长樊虎,以及我手下近卫团团长付应平。”
果然,马祥麟忌惮的看了看付应平时刻准备掏枪的姿势,放下了暴起发难的心思。
此时马祥麟甚至有些后悔,不该一时冲动跳上贼船。若是贼人想对自己不利,自己还有反抗的机会吗?
心中担心,马祥麟嘴上半点都不服软,指着被救上来的两个秦翼明亲兵说:“到底是贼子,不识忠义。似这等贪生怕死苟且偷生的小人都要收留。”
两个被救起来的官兵闻言羞愧的别过头,不敢看马祥麟。
余诚却道:“忠义?扔两块带肉的骨头就指望别人对你忠心耿耿,那不是忠臣义士,只是护院之犬。”
“忠义该是有更宏伟的目标,更远大的理想,为此抛头颅洒热血,虽九死而犹不悔,这才是真正的忠义之举!”
马祥麟闻听此言,一时失神。然而他此时身处敌船,在敌人眼皮子底下,只一个晃神便镇定下来,道:“你邀我上船,所为何事?”
余诚道:“无他,听闻马将军是伏波将军之后,我特来一会,想看马将军有乃祖几分风采…”
听到对方对自己祖上满怀钦佩,马祥麟看余诚一时竟有些顺眼起来。
“你若真识得忠义,不如归顺朝廷,上报君王下安黎庶…”
话没说完,就见余诚笑着摇头:“当今天下民不聊生,说是天灾,实因人祸。”
“这个朱家王朝如同一棵腐朽的树,扎在普天下穷苦的百姓身上,吸百姓的血去供养树上的害虫,合该被人砍掉!”
马祥麟勃然变色,怒道:“果然是乱臣贼子,有朝一日,我必提军剿灭了你!”
面对马祥麟的威胁,余诚只是淡然一笑,伸手虚请:“我已备好茶点,马将军请。”
“不必,志士不饮盗泉之水!”马祥麟走到船舷旁,最后说了一句:“承你的情,送还我表兄遗体。他日沙场交锋,你的尸身我也会妥善安葬!”
说罢马祥麟一跃而下,返回自家船上。
付应平不甘心说:“司令,就这样放他走了?川中能打得将领只有他和秦良玉母子二人。拿下了他,秦良玉投鼠忌器,必不敢轻动。”
余诚笑着摇头:“那你也太小觑秦良玉了。”
历史上马祥麟死守襄阳,给秦良玉写信说自己决意与襄阳共存亡,让母亲不要以自己安危为念。对此秦良玉的回信只有一句:“好!好!真吾儿!”
如此豪杰,怎可能因为儿子被绑就屈膝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