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碟花生米,一碟凉拌三丝,一碟拍黄瓜,还有一碟五花肉,配上一壶老酒。在平常日子里,家中殷实的老少爷们都配的起这一桌,可在米贵如珠的今时今日,寻常郡王府邸都要大呼奢侈了。
余诚与朱呈祥相对而坐,朱呈祥闷闷不乐,酒一杯接着一杯,几样小菜却很少动筷子。
余诚道:“大哥放心吃,嫂嫂与侄子我也已经备下了一份,大哥走得时候一并带走。”
这种时候,余诚还敢这么招待朱呈祥,也是感念朱呈祥对待自己确实也是真心实意。
因为给粥厂提供粮食,到底还是被官府发现了端倪,施粥第四天的时候,黄澎带兵围了余府,说话倒是客气,劝余诚交粮助守。
余诚手头几十个护卫,哪里能同官军硬碰硬。一群官兵冲进来,把余府翻了个底朝天不说,还掘地三尺,想看余诚有没有埋藏起来的粮食。
这一挖还是有收获的,他们挖到了余诚家里的化粪池。当时带队的军官指着挖出来的化粪池外壁哈哈大笑,真当挖到了余诚的粮仓。砸开化粪池的那一幕余诚永远都记得,当场就熏倒了两个官兵。黄澎捂着鼻子冲进来看清现场后,脸都绿了,带着从屋中搜到的几十石粮食急匆匆就离开了。
朱呈祥从城头值守回来,听说余诚的粮食被抢了,偷偷架着梯子翻墙想给余诚送米。翻墙过程中被付应平发现,当时天黑,没认出朱呈祥来,两人还过了几招,才被余诚喊停。
听朱呈祥说明来意,知道是送粮的,再看他扔过来的两个粮袋装的满当当的,将近有一石,余诚也很感动,便拉着朱呈祥进屋喝酒。
“还道兄弟你被抢了粮食,一大家子都要挨饿,没成想是我想多了。”
余诚听后离席郑重行礼:“朱大哥这番心意,小弟铭感五内。如今这城内缺粮到什么程度小弟如何不晓得,朱大哥在这时候肯送粮过来,足见人心啊!”
朱呈祥拉着余诚重新坐下,道:“我也着实没想到兄弟你竟然还有存粮,要不也不用多此一举了。”
余诚道:“朱大哥是雪中送炭,小弟我若没有这点狡兔三窟的本事,朱大哥的送来的粮食是真能救命啊!”
“对了,小弟多嘴问一句,大哥家里粮食还有多少?”
朱呈祥苦笑道:“还剩五六百斤。”
当初刚开始围城的时候,朱呈祥就找余诚买过一次粮食。当时买了有二十石,朱家人口也不多,虽然如今被围了几个月,但剩下的粮食怎么也不至于这么点啊。
朱呈祥解释道:“我家就那么几口人,能吃掉多少。实在是手下有些家在本地的,总不能看着他们饿死吧?所以给他们也接济了一些。”
余诚端酒道:“朱大哥好义气,小弟敬你一杯。”
朱呈祥按住余诚的手,“贤弟一口一个朱大哥,叫的太生分了。若贤弟不弃,你我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结拜?
余诚爽快答应:“小弟正有此意!”
余诚当下让刘二牛布置香炉祭品,与朱呈祥在院中结为异姓兄弟,立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结拜过后,两人关系拉近了不少。余诚与朱呈祥重回桌前,继续闲谈。
有了这层关系,朱呈祥没了许多顾忌,对巡抚高名衡的作为大肆抨击。
“这高巡抚,把城内官兵搞得乌烟瘴气的。你还记得那个杨旺吗?”
余诚有些茫然:“哪个?”
“就是那个把总,当时想贪了你们缴获的战马的那个。”
余诚这才想起来,“他怎么了?”
朱呈祥气愤道:“他和巡抚标营的人勾结在一起,专门找城内富户勒索钱财。短短几天的功夫,已经有好几户人家被他搞得家破人亡了。”
“这高巡抚,开始还要点脸,是劝别人捐粮。后来是下牌票交粮,现在干脆直接变抢了。”
余诚苦笑摇头,自己不就是被抢的那一方吗。
“对了,贤弟你要小心些,巡抚衙门新出了一个告示,鼓励城内百姓揭发有粮之家。告示上说了,要是揭发成功,每收来一石粮,就给揭发人两升。”
这个消息余诚也已经收到了。不得不说,余诚要是穷汉,肯定很喜欢这条命令。可是屁股决定脑袋,换成自己是被揭发的对象,这感觉就相当不美妙了。
“贤弟你招了那么多护卫,嘴巴都严实吧?要是有一两个心肠歹的,可别把你给坑了。”
余诚道:“谢大哥关心,小弟招他们之前就查过了。这些人的品性都还行,就算有那么一两个被银子迷了心智的,小弟也能给他们心头开个窗。”
“那就好。其实你招了些护卫也好,那些小股出来打秋风的贼,就不敢来了。”
朱呈祥说的正是一些借机敛财的官兵,他自己就算官军,却把同行叫做贼,也算是有意思了。
记得当初两人第一次相识,就是朱呈祥从流民手里救下了晴儿,后来又嫌弃陈永福父子冒领谢三功劳,对余诚窝藏谢三视而不见,足见朱呈祥是一个正义感很强的底层军官。
余诚答应和他结拜,虽然也有点其他的心思,看朱呈祥为人正派也有很大的原因。
说到城内,两人又说起城外的闯军动向。
朱呈祥道:“那闯贼这些天又开始挖土堤了。”
“挖土堤?怎么个挖法?”
余诚知道历史上开封围城战的结果是双输,一场大水将明军的这座堡垒淹没,连同城内的军民也都沦为鱼虾。
守城的这么惨,围城的也不好过。闯军耗费了那么多力气围城,结果最后什么也没捞到,只喝到了一口汤。这不是比喻,而是写实,因为围城的闯军也被奔涌的黄河泥汤卷走了上万人。
闯军现在挖土堤,不会是为水淹开封做准备吧?
还好朱呈祥的话打消了余诚的顾虑:“闯贼正把靠城一侧的土堤挖成了陡壁。”
余诚笑道:“看来闯贼也是被城内官兵的夜袭搞得焦头烂额了。”
朱呈祥忧心忡忡道:“是啊。可是这也说明闯贼围城之心甚坚,不破开封,是誓不罢休了。”
余诚手指摩挲着酒杯,问:“大哥可听说过睢阳守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