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晋阳,需翻过两座大山。
奔波一整日,傍晚时分,三人抵达鸡鸣山脚。
鸡鸣山连绵起伏,重峦叠嶂,因坐落于庆州与晋江的要道,只能环山凿出崎岖的官道,以便车马通行。
但此山枝繁叶茂,物华天宝,因此飞禽走兽应有尽有。
三人驾车沿着曲折蜿蜒的山路进了山,寻一平坦处落脚。
苏槿尚未痊愈,趴在桌上小憩。
夜色弥漫,远处的山峦在月光下清晰可见,四周虫鸣鸟语,仿佛在与那满天繁星咿呀作语。
“这鸡鸣山常有野兽出没,驿站每二十里才有一处,今夜不要生火,大家一起在马车内将就一夜,天亮再做打算。”林牧轻声细语。
凌一平日里虽放荡不羁,但紧要关头倒也听劝。
他将马儿喂饱,乖乖进了车厢。
林牧学着苏槿的模样,将吃食逐一摆好,将杯盏推到她面前:“先喝口水润润嗓子,若太累,休息一会儿再进食。”
凌一在一旁跟着点头,三人促膝而坐,夜晚的山中阴湿寒冷,三人紧闭门窗,裹着被子,畅聊起来。
“林牧哥哥,你身上的毒是谁下的?如此歹毒?”凌一好奇问道。
林牧犹豫了半晌,小声说道:“陈年旧事,不必再提。”
苏槿用手戳了戳凌一,示意他莫再追问下去。
林牧忽然说道:“少年时,我追随一将军学习骑射,曾以为自己会参军,成为一名驰骋沙场的将军,你们呢?可曾有过理想抱负?”
“我没什么理想,我想行走江湖,吃吃喝喝,做一闲散游侠,岂不快哉?”凌一笑着说道。
苏槿回想起年少时,自己追随织坊的绣娘们学了多年的刺绣,若无意外,自己大抵会继承家业,将苏家绣庄发展壮大。
但这是父亲的期许,若问自己究竟想要成为怎样的人,一时却没了主意。
“我年少时没什么理想,但现在,我想学好暗器制作,为家人也为我自己报仇。”她说起这话来,眼神坚定。
“好样的,乖徒儿,等你调理好身体,我再传授你一套罕见的功法,这是一位西域高僧给我的,但是我练的至阳神功,阳气过盛,并不合适。你内力尚浅,又不曾修过真气,此功法能助你快速精进内力!至于报仇的事嘛,你不必操心,包在小师父身上,我一个人足以铲平那什么清风寨,到时候提了那梅若生的人头给你便是!”凌一甚是自豪。
苏槿半晌不语,此时林牧从身后的暗格中拿出一本书,递向苏槿手中,“这是我整理的如今江湖兵器谱上记载的所有兵器的图样,拆解方法,致命缺陷,以及改良方案。你若能将这本书学透七成,莫说是制造暗器,纵使神兵利器,也不在话下。你还年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你学有所成,凭自己的本事报仇那才是真英雄!”
苏槿从二人身上感受到了江湖儿女身上的侠肝义胆,这一刻她不再是苏家闺秀,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已成为了江湖的一分子。
而林牧的那番话也真真切切的戳中她的内心,苏家的仇,必须亲自报!
三人畅聊之际,殊不知危险即将靠近……
夜幕降临,山里升起潮湿的雾气,不远处传来悉悉窣窣的声音,原来是一只落单的狼,蜷坐在树丛中岿然不动。
“嘘!有人!”凌一内力深厚,五感灵敏,率先察觉不对劲。
苏槿默不作声,林牧却闭着眼睛端坐一旁,脸上未见一丝紧张。
马儿感受到了危险,快速站起发出一声嘶鸣。
那头狼个头不小,见马儿受惊,依旧耐着性子观望,凌一拉开窗子观望,“是一头狼!有这么大!”说吧还伸长手臂比划着。
那头狼见车上有人,仰头长啸,像是在呼唤同伴。
“它在喊帮手!一只狼我还能打,要是来一群,咱们仨?”
苏槿也有些害怕,但依旧保持端坐的模样,面色不改,手心却早已湿了一片。
果不其然,狼群汇聚此处,发出低沉的叫声。
林牧嘴角微微一笑,“来齐了才好!否则浪费我的宝贝。”
见他伸手拉了一下马车顶部的一根细绳,马车底座四周密密麻麻弹出一圈铜制的箭筒,小巧精致,他又按了一下身后的按钮,马车向着四周弹射数百枚锋利的短剑,在月光下,短剑明光锃亮,速度之快让人目不暇接,前排的十余只全部中剑倒地,迟迟无法站立。为首的狼王见此形势,带领其余的狼群仓皇离开。
“好样的!林牧哥哥!”
苏槿紧迫的心也终于放下,抬起头看着林牧许久,心想眼前这个人还真是心思缜密,深藏不露,暗自发誓定要将他的本事学到手。
“就你话多,若再聊招来什么老虎豹子的,我这机关也招架不住。”
凌一捂着嘴巴,大眼睛忽闪忽闪甚是呆萌。
虚惊一场过后,三人一觉睡到天亮。
凌一有晨起练功的习惯,天边才泛起微白,苏槿元气恢复大半,起身去喂马。
“乖徒儿,我方才听到有鸡打鸣,想这山上有散养的鸡群,咱们去抓一只烤了吃可好?”
“小师父,昨夜那狼好可怕,咱们还是不要乱跑了吧,这深山野林,万一遇到更凶猛的野兽可怎么办?”
“那你看着,我去,我轻功好,打不过我能跑,师父去给你抓只兔子补一补。”说完“嗖”的一声飞上树枝便不见了踪影。
苏槿不敢独自在外面待太久,又回到车厢中,见林牧睡得正香,不忍叫醒他,自己便伏案闭目养神,假装睡觉。
谁知刚趴下,林牧突然说一句:“把手给我。”
苏槿的心跳的飞快,手却乖乖伸到了桌上,隔着白色的纱幔,她试图看清林牧的表情,但始终无法看清。
林牧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搭在她的手腕处,指腹轻轻按压,苏槿抿着嘴唇,小心地呼吸,生怕对方瞧出她内心的紧张。
“平心静气,否则不利于诊脉。”他平静地说道。
苏槿深吸一口气,这才平复下来。
“风寒已好,你这忧思之证沉积多年,需慢慢调理,今日起,可开始服用我为你调制的药丸,今夜开始为你施针。”
“多谢青老板。”
“青老板?”林牧有些不悦。
“对不起,我忘了,出门要唤你公子。”苏槿小心答道。
“公子?你一个名门闺秀,做丫鬟还上瘾了?”
“你怎么知道?”苏槿有些诧异。
“今后你便同凌一一样,私下就叫我林牧哥哥吧。我年长你八岁,叫声哥哥不吃亏。”
苏槿不好意思,坐直了身子,清脆地唤了一声“林大哥!”
面纱背后林牧的嘴角上扬,露出多年未见的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