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兄或许不信,你刚才若是杀了鸿业,鸿业在九泉之下不但不会记恨于你,反而会感念你的大恩大德。”
“哦?”许悠略感意外,问道:“你该不会告诉我,你是因为庶子身份而感到生无可恋?”
鸿业摇摇头:
“世上苦涩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一介身份何足挂齿。”
“鸿业所图,唯有光明正大现于人前,晒晒太阳,钓钓鱼,赏赏花便已足够。”
“你把我当傻子?”许悠嗤笑道:“出了城看看,多少人为一斗米殚精竭虑。”
“整日锦衣玉食,整日无忧无虑,哪来这些个伤春悲秋。”
看着这无病呻吟的傻瓜,许悠只觉得厌烦。
鸿业笑着摆首:
“许兄此言差矣,百姓自有百姓的苦处,他们为填饱肚子而愁苦,为的是活着,此乃万物本性也。”
“鸿业之所以日夜谋划,为的也不过是活着而已,从本质上来说,鸿业与许兄口中的可怜人并无分别。”
“许兄既有心思同情弱者,那这份怜悯……可否分给鸿业一些呢……”
表情落寞的鸿业,带着句尾的颤音,像是在撒娇一般娓娓道来。
“抱歉,分不了。”许悠斩钉截铁回答道。
“你搞错了前提,我许悠可不是悲天悯人的圣人,对你,对其他人都是一样。”
“可许兄对洛小航的所作所为明明深恶痛绝,按理说……”鸿业欲言又止,却始终观察着许悠的反应。
看来在他眼中,许悠已经是个活雷锋式的老好人了。
但许悠自己知道,无论从外表还是内心,他都不是个好人。
对此,他也从没有掩藏过:
“你看得挺仔细的。”
“嗯……在下只是路过。”
这洛鸿业说鬼话的能力并不比他二哥差。
许悠开始思考是否选择了一条驱虎吞狼的道路。
“君子远庖厨,并非食素,只是见不得杀生时的惨状,我从来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许兄的意思是……你对洛小航所行之事并无恶感?”洛鸿业眨了眨眼,疑惑道。
“不。”许悠磕了磕杯盖,慢条斯理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少来这套,在我这里装可怜卖萌没有用,懂不?有话快说,有屁就放,我的时间很宝贵。”
“如果你的话就是这些,那本公子今日就不得不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了。”
“……”洛鸿业的脸颊微微鼓起。
赌气的可爱表情一闪而逝。
许悠有所察觉,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如果眼前的是一名花季少女,比如清瑶或千栀做出这样的表情,他会觉得赏心悦目。
但眼前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喉结明显,胸部扁平。
取向正经的直男,谁受得了这个?
“咳咳,有事说事,别在那搞七搞八,你不会以为恶心我两下我就会怕了你吧?”
“恶心你……?”鸿业眉头轻蹙,赌气的小表情变成了委屈的小表情。
“许兄,倘若在下愿意拿出足够诚意,你是否愿意改变对在下的偏见?”
“好说。”许悠伸出一根手指:“你帮我教训一个人,我不仅不再对你有偏见,还会将你当做一母同胞的至亲兄弟。”
“许兄要我杀的人,是你的故人对么?而且她还是一位女子?”鸿业问道。
这家伙……
不仅一肚子坏水,诡计多端,直觉还尤其敏锐。
“她叫柳无双,是玄门扶柳林的首席弟子,你能帮我把她擒来,无论何事我都可以帮你。”
“嗯……”鸿业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抱歉许兄,这玄门……在下实在未曾听过。”
“你没听过就对了,其实我说此话的用意是想告诉你,你对我没什么利用价值,不要妄想着讨好我。”
“哦……”鸿业抿了抿唇,轻道:
“那,许兄想请衍天宗收徒的事情,也不用劳烦在下了么?”
“嗯?”许悠眉头一剔:“这事我已经与洛九重商量好了,不需要你插手。”
话说到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重要之事。
“嘶!那死胖子人呢!”
方才甲士们杀戮贵族公子的时候,洛九重的身影并不在其中。
应该说,打从双方撕破脸大打出手开始,他就已经人间蒸发了。
现在想起来,事情的确有蹊跷。
那么大一坨肉不可能消失得毫无踪影,定是有人暗中捣鬼。
“你杀了他?”许悠转回头,沉声问道。
事情到了这里,结论已然呼之欲出。
那死胖子是被鸿业抓走的!
鸿业说这番话的目的,不是求饶,而是要挟!
“许兄,别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看我,我并不是洛小航,不会对无辜之人下手。”
“呵……今日因你而死的人可不在少数。”许悠冷笑道。
“那是他们咎由自取,跟着洛小航作奸犯科之时,就该知道有此一日。”
说着,鸿业拍了拍手。
吱呀——
亭台侧边的假山附近传来让人心痒的开门声。
一道暗门开启,矮小的身影一点点从中挪出。
“哎哟,可累煞老儿了诶~”
“……”许悠拍了下脑门。
怎么把这丢人玩意也忘了。
只见老葛气喘吁吁,用力拖拽着一架四轮齐整的木制板车。
而板车上躺着的正是像条死狗一般昏迷不醒的洛九重。
老葛一边埋怨一边踏出暗阁,或许是由于暗室内没有光线。
日光照射下,他捂着双眼“哎哟哎哟”叫了两声。
待他艰难睁眼,见到了一脸黑线的许悠,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眶。
“公子!”
“哎哟~公子诶,真的是你啊……老奴我,呜呜呜……”
老葛扑上前,抱着许悠的大腿嚎啕大哭。
“公子,那帮兵痞真他娘的不是人,老奴这老骨头差点就被揉碎嘞!”
许悠深吸了一口气,平淡道:
“你是哪位?”
“诶?”老葛一时宕机,呆傻在了原地。
“噗嗤——”洛鸿业轻笑不止。
“许兄就别吓人了,老人家受了不小的惊吓,我捡到他时,他口中还不断重复着‘一臣不事二主’,对你可是中心耿耿呢。”
“鸿业公子所言甚是,老奴一片拳拳之心,公子你怎能如此绝情……”
老葛耷拉着脸,想象当中主仆相拥而泣的画面没有出现。
虽然许悠的性子他多少了解一点,不过这副冷淡态度也太让人心寒了些。
许悠摸索着青花瓷杯盖,若有所思道:
“你带走了老葛和洛九重,就是为了以此威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