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预想当中,纳兰屠一个憨货,他爹应该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却没想到对方是个窥一斑而知全豹的厉害人物。
当下心头凉嗖嗖的,一点点往下沉。
“父亲,你这话可就奇了怪了,黄姑娘得以逃出生天,定是狱中也有似孩儿这般心存善念之人,同情她的遭遇,所以才冒风险将她私自放出,黄姑娘你说对不对?”
“啊?”黄瑜愣了一下,而后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是的,纳兰大侠所言分毫不差。”
“哼哼~”纳兰屠抱着双臂,挑起卧蚕眉,满脸得意。
一副“快夸我”的神情,可把纳兰厚德气了个半死。
“愚昧!老夫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傻儿子!”
纳兰屠满脸委屈:
“老爹,你站不住理也不能骂人呀,顶多孩儿认错就是了。”
认错?他这副态度哪里像是认错了。
纳兰厚德气得顺手发抖,恨不得一掌拍死这瘪犊子。
养了他这么些年,还从没见他顶撞过自己。
逢人便说自己养了个好儿子。
却没想到,这狗杂碎见到个漂亮女人就成了白眼狼,简直反了天了!
“姓黄那女娃,老夫且问你,你说那陆千栀利用夫家权势迫害于你,对是不对?”
“回爷爷,是的。”
见得纳兰屠如此痴傻,黄瑜心里的忐忑消散了不少。
她明白,只要维持住自己的较弱形象,这二傻子一定不会改变立场。
当下说话也有了底气,面对纳兰厚德恐怖的威压,她竟然平白多了分游刃有余。
“好,很好,老夫再问你,那陆千栀形容丑陋不堪,可是你亲口说的?”
“是……是的爷爷,千栀她自幼脸上有一块青斑,所以……”
纳兰厚德发出一声冷笑:
“哼,这就怪事了,若是真如你所说,那陆千栀容貌丑陋,她那夫家飞黄腾达之后,却是为何守着一丑妇当成了宝?”
“……”黄瑜哑口无言。
这话你去问那姓许的啊,或是传闻中的恋丑癖也说不定呢?
“老夫替你说了,那夫家有情有义,不愿抛弃糟糠,这个理由如何?”
“有情有义?呸!”纳兰屠的脸上写满不屑:“有情有义之人,会做出陷害无辜之人的恶事?阿爹你是不是痴呆了?”
“混账!你自己品品你说的话!”
“我的话?有何问题?”纳兰屠左看看黄瑜,又看看纳兰厚德。
二人的表情有些微妙,似乎只有他没有反应过来。
此刻的黄瑜,手心中又多了几滴冷汗。
纳兰厚德的逻辑完整严密。
一个对丑陋妻子不离不弃的男人,定然是个好人。
而一个好人,是不会平白构陷无辜的。
很显然,黄瑜的话里存在明显的逻辑漏洞。
“如何,你还有何话可说?”
“小女子无话可说。”黄瑜咬紧牙关,一字一句说完,转身便走。
再留下去,只怕小命也得玩完。
“不送!”
纳兰厚德明显是给了台阶的,见她识相,便没有穷追猛打的意思。
不过是个满口谎言的女囚,归不到他管。
……影影绰绰的灯光之下,黄瑜失魂落魄走下客栈台阶。
与有说有笑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映照出一部人间悲喜剧。
前路茫茫,失去了最后的翻盘希望……
她该何去何从?
难道那个可恶的女人享受着完美的夫婿,养尊处优的生活。
而她却只能躲在昏暗的街巷当中,做一个藏头露尾,连太阳都不敢见的过街老鼠?
不!绝不能是这样!
“姑娘……姑娘,等等啊!”
身后传来纳兰屠的呼喊,黄瑜被头发遮挡的脸上显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轻笑。
她赌对了!
这个男人不会轻易放弃。
“姑娘,阿爹是个古板人,说的话莫名其妙,你切莫往心里去。”
“大侠何出此言,令尊所言句句在理,是小女子信口雌黄,胡言乱语……”
黄瑜边说边抹泪,咬唇赌气的模样简直能把人的魂儿都给勾飞。
纳兰屠心疼坏了,在一旁点头哈腰,连哄带劝。
“哎哟,姑娘莫怪,阿爹是这样的,人虽然痴傻了一些,本心却是不坏,这不……他于心不忍,便让某出来寻你……”
话音未落,客栈内传来一句嘶吼:
“小兔崽子,我数到三,你要是不给老夫滚回来,老夫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二人同时语塞。
纳兰屠擦了擦额角汗珠,强笑道:
“阿爹有间歇性的癔症,姑娘可当无事发生。”
“小兔崽子,你是想找死啊?!”
相隔百步,对于六品高阶的强者来说,就如同在耳边呓语一般无二。
纳兰厚德真恨不得找把刀活劈了这傻儿子。
就好像见到把垃圾手机广告当成圣经的亲戚一样。
恨铁不成钢,却又无可奈何。
这时候,作为父亲,他本应该强拉着纳兰屠离开。
可纳兰厚德是何许人也?
整个西域,他跺一跺脚便要都上三抖。
而今竟被一不知哪冒出来的女囚挑拨了父子二人的关系,他怎能不气。
气到了尽头,那是笑。
想通了,他反倒笑得欢畅,顺手丢了粒花生米入口。
“小二,再温两壶酒,切三斤烧牛肉。”
“诶,好嘞客官。”店小二拖着长音,屁颠屁颠赶上来。
一大盆熟牛肉摆在桌面上。
不需要多高的烹饪技艺,草谷喂养的农家肥牛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这已经是纳兰厚德吃的第三盘牛肉了。
“客官,您的儿子跟那姑娘跑了,要不要小的帮您追上去看看?”小二见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好意提醒道。
“跑便跑了,你当老夫拿不住他?”
“不敢不敢……只是……”小二欲言又止,八卦心熊熊燃烧,很想采访采访他出个门就丢了儿子作何感想。
“老夫此举,乃有意而为。”
“这是何道理?”小二有些听不明白,挠了挠头。
“哼~惯着他!待他被人骗光了裤衩,便知道老夫的好,你可晓得?”
“晓得晓得……”店小二一边点头,心里一边腹诽。
倘若你儿子真被人骗光了裤衩,到时候你上哪儿去寻他?
……
……
夜色如墨,许府大院幽暗无光,被静谧紧紧包裹。
唯有西厢房附近传出阵阵低语。
“大哥,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发誓上次的事情绝对是意外!”
许悠坐在许少杰屋内的圆凳上。
一只残烛散发着点点微光,二人的眼眸在光亮中忽隐忽现。
深夜密谈,这几天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许少杰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这一张英俊的脸蛋上挂了一只香肠,显得有些煞风景。
好在这些天他都在房中静养,才没有损坏他英明神武的形象。
此刻许悠和他的身份似乎掉了个个。
一个苦口婆心,态度放低,不停劝着。
另一个则蜷缩起身子,躲在角落里。
角落还不够安全,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墙根里挤,似乎想和整面墙融为一体。
“我说过了,言而无信,乃是小人行径,我许少杰不会再相信你!一句话都不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