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大师看着身前的男子，嘴角含笑，轻轻抬手，便有着一股力量自无形中浮现，将肖自在托举而起。
“八年岁月，你的成长，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他欣慰出声，混浊而澄澈的目光，看着身前的肖自在，好似第一次见到对方一般。
“这八年，若非师傅多次助我明识本心，我难有这般造化。”
听得肖自在之声，忘忧却是笑着摇头，枯瘦的手掌，摸索者指尖的佛珠。
“不过是微末开导罢了，以你之天资，纵是无我相助，走到如今这一步，也无有困难。”
对于忘忧大师的自谦之语，肖自在自然不会真个认为如此，当初他来此间，身负嗜杀之念，且不得自控，若非尤其人相助，多此以佛法化去他的诸般戾气，只怕早行缰受困。
若是仅靠自身，不止要几个八年才能走到如今这一步...
不过肖自在知晓，此刻也不是谈此事的时候，他看向身前的慈祥老僧，声音凝重，思索再三后，这才缓缓出声。
“师傅唤我来此，可是...”
“到极限了？”
此话一出，房间之中，竟是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中，一旁的忘忧大师身形有着刹那停滞，随后不由苦笑摇头。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这心思，属实多了些。”
虽然是如此，但对方却并未否认。
见得自己猜中，肖自在不由面色愈发凝重，当即便是迈步而出，来到对方身前，一手搭在对方经脉之上。
见状，忘忧大师倒也未有阻拦，双眸平静，任其为之。
只见肖自在面色愈发凝重，随后缓缓松开搭在对方经脉之上的五指。
情况比他想的还要遭，虽然忘忧大师周身经脉无有丝毫缺漏弊端，但其人气血却是每时每刻都在流失，虽然身形年迈，气血流失早已是常理之事，但是忘忧大师何等修为，那可是逍遥天境圆满！
于刚刚探查之际，肖自在已然感受到了对方的境界修持。
如此境界，早已可抵达封闭气血之境，甚至纵是百年之后，肉身气血亦可数十载而不得流失。
而如今的忘忧大师，整个身子，就仿佛一个扎满空子的气球，周身气血，无时无刻不在流失，而如今几乎要流尽了...
这也是为何，其人竟会形容枯槁，消瘦至此。
气血，乃是武者之精，是一切的根基于柱石，若柱石都已千疮百孔，那无论何等宏伟之大厦、高楼皆不过是空中楼阁，必将付之一炬！
而且，忘忧大师身上的病根还不止这一点，于刚刚的探查之中，他自对方的内力之中感知到了不止三种浑厚的内力，甚至还有着数道极为阴损的毒物...
这些力量，哪怕泄露一点，便足矣令金刚凡境，乃至逍遥天境为之大受挫折，甚至有着身死之威，而如今，却尽皆浮现在对方身上...
肖自在知晓，若忘忧大师无有这般拖累，只怕早已登临神游玄境，而以对方的武学资质，纵是比不上武当那位张真人，也决然不会太过逊色。
而欲要在对方身上种下如此之多的内力、毒物，除却对方自愿之外，绝无可能！
本来在肖自在看来，老和尚的死必然是有着诸般谋划与阴谋藏匿其中，如今看来，还是自己想的太过简单了，这就是一张无可形容的狰狞罗网，背后所牵扯的，绝不仅仅是某一方、某一个势力。
念想至此，他的面色也愈发冰冷，一抹森然的杀意，陡然复现，如若阎罗怒目。
察觉到这股浓烈的杀意，哪怕一旁面色慈祥的忘忧，也不由微微变了颜色，八年岁月，其人成长迅猛足可令他欣慰，但这嗜杀之意，也愈发悚然了。
甚至于他，在刚刚察觉之时，都感觉到了些许触目惊心之感，好似身处冰库，若隆冬将至。
这虽然有着自身实力大大衰退的缘故，但纵然如此已经足以令他心惊了。
“无须过于在意此事，生老病死，皆是人之常情，人无不散之筵席，花无不凋之岁月，皆是天道常理。”
他看得很开，双眸平静自若，从未有着一丝对于死亡的畏惧，有的只是平静与安适，好似死亡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归途罢了。
他看向肖自在，见对方未有触动，以为对方是无法接受，随即便是出声。
“你也无需介怀，此间天下，总会有着诸般‘不可得’‘不可逆’，生于此间，唯有向前而观，沉舟侧畔过，病树前头春，若能明悟一切，自可看透一切。”
“其实，于为师而言，我于此间最大的留恋莫过于你与无心二者，八年藏经阁，你之心性放于此见天地，亦可成龙作风，驰骋一方，可唯独无心，他身上的事终究涉及太广，也有着太多谋算。”
听着老和尚的话语，肖自在沉默，他知道老和尚这是打算交代后事，显然对方的情况已经真正到了难以挽回之地。
“所以为师还是希望，若有朝一日，对你这师弟，你可多上些心，但也要记住，一切量力而为，你也有选择的权利，我不想因我之事，不仅搭上一个孩子，还搭上了你...”
肖自在默言，许久之后，他这才缓缓起身，缓缓吐出一口气。
“师傅，你说的这些，太杂太多，也太不可理解，于我而言，实难做好，而且无心那小子，我是没有那个心去多做帮衬，说不定，你一走，我嗜杀之念再起，转头让他跟起相聚一场也不一定...”
肖自在声音平静，听不出其中情感，一时间，饶是忘忧也不禁有些凝然，似是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该说什么。
只见肖自在缓缓起身，继而转身推开房门，其声平静，却又不容置疑。
“所以，您先多撑一会，不然，一切真的会很不好，很不好。”
“至少，无论是对您而言，还是对天下而言。”
阳光透过门窗照射在肖自在的脸上，于忘忧大师的视线之下，只见光芒之下，其人双眸猩红，与璀璨的光芒之下，愈发狰狞妖艳。
“毕竟您也不想...天下大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