荞荞一屁股坐在地上，抬手抹去脸上的汗珠，张开小嘴直喘气。
累、累死她了。
她捡起两块石头丢进河水中，发出“噗通”“噗通”两声。
“不听话。”小姑娘咕哝着，小手揉捏着酸软的双腿。
罗双都没管摔得七晕八素的费舟，急忙跑过来，伸手抱起荞荞上上下下打量，“怎么样，伤着没有？”
“没事。”荞荞摇摇头，从她怀里跳下来。
罗双这才转头看向一旁的费舟，想去扶吧，那手刚伸出去又一点点收了回来。
纤白的手指在身侧蜷了蜷，罗双微微垂眸，轻轻咬着唇内侧的软肉。
做鬼之后她一直过得浑浑噩噩，虽然没有记忆，但也不会烦心。
现在记起从前，往事一一浮上心头，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费郎。
费舟在地上晕了半天都没一个人过来扶他一扶。
他无奈地朝荞荞招招手，温声道：“小娃娃，我一把年纪经不得摔，你过来扶我一下。”
荞荞走过去一把将他拽起来。
费舟“哎呦”一声，忙喊，“小娃娃轻点儿，老夫的胳膊要断了。”
顶着一张年轻的面庞，偏偏说话老态龙钟，听得人实在别扭。
“没断。”荞荞瞅了眼他的胳膊，如实道，“断了我也会接。”
费舟：“……”
荞荞问：“你是费公吗？”
费舟点头，“是。”
他看向一旁站着的，早已泪眼朦胧的女子，眷念的目光轻扫过刻心刻骨的眉眼，唇角不由轻轻勾起一个笑，眼底满是思念。
“双儿，我总算等到你了。”
声音带着叹息，满是如愿以偿的欣慰。
罗双唇瓣抖了抖，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极轻地“嗯”了一声。
“对不住。”费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将多年的歉疚道出。
当年他若多关心些，他与双儿就不会落得那个结局。
他跳入这忘川河，与众多鬼魂一起随着河水沉浮，不过是想再见罗双一面，亲口说一声抱歉。
这歉意他藏了八十多年，终于是等到了。
罗双抬手捂着嘴，眼泪扑簌簌往下流，哽咽着发不出声音。
她一个劲儿摇头，没有，费郎没有对不起她。
是她，是她不够信任费郎，但凡她去问上那么一句，两人之间也不会是现在这番模样。
荞荞蹲在一旁，转着小脑袋看看费舟，又看看罗双。
她伸手拽拽费舟的衣摆，童音甜软，“她哭了，快哄。”
费舟：“……”
他迟疑地迈出一步，然后步子加快，伸手，试探地将罗双揽进怀里。
“呜……”罗双的眼泪瞬间决堤，将脸埋在费舟胸膛，呜咽声不断。
费舟眼底满是心疼，胳膊僵硬地一边拍着一边轻声哄着，好半晌才让罗双止了哭声。
两人轻声说着话，互诉衷肠。
荞荞无聊地在一旁往忘川河里扔小石子儿。
“费郎，你的手！”罗双突然惊呼一声，瞪眼看着费舟透明到像要消失的手。
费舟安抚一笑，“双儿，我该走了。”
他本该消失在忘川河中，现今见到了一直想见的人，他的心愿已了，就算魂飞魄散也了无遗憾。
“不要，不要。”罗双紧紧抓着费舟另一只手，着急地看向荞荞，急声道，“荞荞，你帮帮我。”
荞荞转过头来，帮她倒是能帮，可是……
小姑娘看着费舟，认真问：“你有银子吗？”
费舟：？？？
“没……”费舟突然想起什么，话音一转道，“我有，三千两够吗？”
荞荞本来只想收二百两银子的，三千两当然够啦。
她点点小脑袋，嗓音清脆，“够！”
费舟捏了捏罗双的手让她安心，看着荞荞道：“我将银子埋在同山山腰的一处山洞里，盒子里有三千两。我告诉你路线，你可自行去取。”
同山就在照县郊外，离照县约莫五里地。
山高林密，多有野兽出没，除了猎户和旅人之外，险少有人上去。
“好。”荞荞一口答应下来，伸手进小包袱里掏出一大把香。
她看向费舟，“你的生辰八字。”
费舟回想了会儿才说出来。
荞荞默念口诀，火符飞出，无风自燃。
火舌舔舐过线香顶端，点点红光，袅袅烟雾朝着费舟飘了过去。
烟雾入口鼻，费舟惬意地深吸一口气，透明的手臂随着烟气吸入一点点凝实。
罗双惊喜地握住他的手，连声对荞荞道谢。
荞荞摆摆小手，“不谢不谢，他付了银子哒。”
随着烟雾愈浓，忘川河翻滚得愈发厉害，无数鬼魂挣扎着想上岸分一杯羹。
可惜，忘川哪里是那么好出的？
荞荞淡定地站在河边，继续往里面扔石子儿。
周围的孤魂被烟雾吸引着想要靠近，荞荞几颗石子儿扔过去，打得鬼魂们嗷嗷直叫，抱着脑袋四散逃窜。
半个时辰后，烟雾尽散，费舟的鬼体完全凝实，半点看不出方才即将魂飞魄散的虚弱模样。
因为就站在费舟旁边，费舟也有心同她分享，所以罗双也得了些好处。
两人十指相扣，齐齐向荞荞道谢。
“不用谢，你们该去投胎了。”荞荞伸手指向还魂崖的方向，“饮下孟婆汤，忘却前尘，再入轮回。”
费舟和罗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强烈的不舍。
好不容易重聚，谁都不想现在分开。
“荞荞，我们能不能……”留在地府。
没等罗双说完这句话，荞荞打断她，“不可以，你们要是不去投胎，会魂飞魄散的。”
“可是……”罗双还想说什么，费舟捏了捏她的手，接过话茬。
他看着荞荞，问：“我们投胎之后还能再续前缘吗？”
“不知道。”荞荞摇摇小脑袋，老实道，“你们投胎之后可能不是人。”
两鬼：“……”
费舟不甘心，吐出三个字，“我加钱！”
荞荞瞅了他一眼，问：“在哪个山洞？”
“不是山洞，在山洞旁边的老槐树下，埋了五百两。”
荞荞疑惑，“你藏这么多银子干嘛？你是贪官吗？”
费舟急忙摆手，“不是，我不是贪官。我藏银子是为了留给书院，可是我死了才发现忘记告诉他们。”
过去这么久，要不是荞荞突然问他有没有银子，他根本想不起来这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