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澈只想苦笑,他是读书人又如何,没有功名的读书人与寻常百姓有什么两样?
这一切闹成今天这样,归根到底还是他们自己做错了。
若他昨日坚持说要还银子就好了,这样山儿就不会死。
就在宋言澈满心懊悔的时候,荞荞被陈管家领着进来。
她才站定,温氏便尖叫着朝她扑了过来,“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我要你偿命!”
荞荞下意识抬起小短腿那么一踹……
温氏“啊”的一声,倒飞着撞到墙上去了。
元修竹和明子琪同时捂眼,惹谁不好偏偏挑那个最不能惹的,荞荞可不是站着挨打的主儿。
荞荞抬手拍拍小胸脯,看着爬起来的温氏,眼睛瞪得圆圆的控诉,“你吓到我了。”
差点没收住力道,万一把人踹得穿墙,爹爹会训她的。
众人:“……”
这到底谁吓谁啊?
宋言澈急忙跑去扶温氏,严庄则涨红着脸瞪着荞荞,刚想开口骂什么,就见明子琪掩唇咳嗽一声,惊堂木一拍,“升堂!”
分站两边的衙役当即杵响杀威棒,“威——武——”
“堂下所跪何人?状告何事?”
严庄抱紧了儿子的尸体,恨恨地瞪着旁边的荞荞,“大人,小民名唤严庄,小民状告元……”
说到这里他话语一顿,他只知道阿澈喊这位元小姐荞荞,并不知其大名。
荞荞瞅了他一眼,“我叫元意欢。”
严庄立即道:“小民状告元意欢因为钱财,蓄意谋害我儿严山的性命,以致我儿身死,请大人明察。”
明子琪颔首,看向荞荞,“荞——元意欢,他说的罪名你可认?”
荞荞摇摇小脑袋,“不认。”
明子琪便看向严庄,“你方才所言可有人证物证?”
严庄道:“大人,小民的儿子已经被她害死,这难道不是证据吗?”
明子琪板起脸问:“严山死因为何?”
严庄伸手一指荞荞,“大人,小儿是她用邪术害死的,她定然知晓。”
“荒唐,公堂之上竟然以邪术之说危言耸听!”明子琪手边惊堂木一拍,呵斥出声。
严庄脖子一缩,下意识将声音放小一些,“大人,小民的儿子死得冤枉,请大人明察。”
明子琪看了眼元修竹,元修竹朝他点点头。
他朝外扬声道:“传仵作和文大夫。”
仵作和文大夫早就候在堂外,此时听得传唤,赶紧背着箱子进来。
他俩拱手便拜,“参见大人。”
明子琪点点头,视线看向严山,“你们仔细查验严山的尸体,务必找出他的死因。”
“你们要干什么?不许动我儿的尸体。”严庄抱紧了儿子不撒手。
元修竹朝衙役使了个眼色,衙役立即上前架住严庄和宋言澈,同时拦住扑过来的温氏,腾出地方让仵作和文大夫查验。
先是文大夫上前查看,他就是之前给孩子们治病的大夫。
他知道当时严山病得有多重,也知道吃下回魂丹之后严山恢复得有多快,没想到那只是回光返照,今儿这孩子就去了。
很快他便得出结论,他回身禀告明子琪,“大人,此人是久病不治而亡。”
“不可能,我儿明明就是被她用药丸子害死的。”温氏厉声喊着,却不敢如方才那样上前扑打荞荞。
文大夫看向温氏,“前日在那庄子上正是在下为此小儿看诊。那时他已病入膏肓,还是这位小姑娘给他吃了药才让他病情好转,不然他前日就死了,断不会拖到今日。”
说着文大夫叹了口气,“小姑娘心善,让他多一日时间与父母亲人话别,不想竟被你们诬陷她害人性命,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宋言澈已经听得刷白了一张脸,他知道大夫说的都是真的,他还知道,若不是昨日他们想赖账,山儿今日便不会死。
“你个黑心肝的大夫,你定是收了钱财才故意如此说,我打死你!”
严庄呼喝着扑向文大夫,衙役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将他紧紧抓住。
“住手!”明子琪怒喝一声,“公堂之上,岂容尔等喧闹!都想挨板子吗?”
温氏便跪下来哀哀哭泣,“大人,民妇的儿子死得冤啊,求大人做主。”
她边哭边伸手拉拽宋言澈的衣摆,想要他开口说两句话扭转局面。
严庄也把希冀的眼神投向宋言澈。
宋言澈只觉心头沉重无比,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表弟!”温氏手上用力,怎么到了关键时刻,这人跟个木头棒子似的连话也不会说了?
严庄也瞪了宋言澈一眼,心说家里花钱买的那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白瞎了他的银子!
宋言澈面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突然听旁边传来一道哈欠声。
他转头看过去,就见小姑娘正张着小嘴打哈欠,盘坐在地上拿手画圈圈。
他鬼使神差地问了句,“荞荞,山儿还有救吗?”
荞荞头都没抬,只道:“差点缘分。”
宋言澈盯着荞荞看了会儿,突然深吸一口气,转向明子琪,“禀大人,严山的死与元意欢无关,我们不告了。”
明子琪心说好歹有个明白人。
严庄和温氏不可置信地盯着宋言澈,仿佛面前这人陌生至极。
那可是山儿的命啊,怎么能不告了呢?
“表哥,山儿的死本就与荞荞无关。山儿已经去了,若你们再纠缠下去,大人势必会命仵作验尸,到时山儿的尸体会被剖开,你们忍心山儿死了之后还受这样的罪吗?”
还有一点宋言澈没有明说,他知道表哥表嫂不愿意承认是他们的选择害死了山儿,气怒悲愤交加之下,他们一心想找出另一个谋害山儿的人来缓解他们内心的痛苦。
可是做错选择的是他们自己,就算去怪别人,那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内心依然痛苦。
脸上不禁滚下热泪,宋言澈抬袖擦去,看着严庄哽咽道:“表哥,别折腾了,让山儿入土为安吧。”
闻言,温氏突然嚎啕大哭,捂着脸抽噎不止。
是他们不好,是他们的私心害了儿子。
严庄眼眶通红,他定定站了会儿,迈步上前抱起儿子的尸体,转身便朝外走。
宋言澈急忙朝明子琪做了个揖,拉着哭泣的温氏追了上去。
明子琪叹息着摇摇头,惊堂木一拍,宣判,“苦主撤诉,元意欢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