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狐狸眼，满溢着悲伤和痛苦，漂亮得让人痛心，柳苏苏看着那双眸子，突然失去了一开始的害怕和慌张。
也许是想起了遗忘了很久的记忆，此时的凌玉宵在柳苏苏眼中，就像很多年前一个人挣扎在黑暗里的自己。
她吃力地仰起小脸，方便与那双快要失去焦距的眸子对视。
“喂！能不能...先松松手，挪一边去，你...你太重了！”
突然听见这样一句话的凌玉宵，并没有回过神，但突然感觉被自己压住的那具娇躯，不再颤抖。
焦距突然集中，巴掌大的小脸，那双杏仁大眼与他对视，明亮而冷静地望着他，再没了一开始的惊惧。
攥紧她脖子的修长手指一松，就听见咳嗽了几声，“咳咳，呼......劳驾再旁边挪一挪，也别压着我了。”
凌玉宵盯着那张殷红的小唇，不自觉就按照吩咐去做了。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在他这样的状态下，还能这么冷静地与他说话，也或许是还从来没人敢这么理所当然地吩咐自己。
总之，他就这样按照她说的做了，翻了一个身，躺在了柳苏苏的身边。
柳苏苏可算是松快了，深深吐了一口气，含糊地说着，“这么歇斯底里地发疯有什么意义.....”
凌玉宵嗤笑一声，没有回答，目光深远地望着夜空中的星子。
柳苏苏也不管他有没有回答，“怨天尤人也是浪费时间，有那时间还不如享受你该享受的......”
“你真的很烦。”凌玉宵表情淡淡，“既然我放过了你，不该赶紧跑吗？”
柳苏苏也正打算爬起来，但是她也知道，这会子功夫，说不定陆伯济那些人说不得已经到了清凉庵内，发现了她不在的事情，急也没用了，再说她也相信沁兰会随机应变的。
不急不慌地拍了拍衣裙，一身泥泞也没办法了。
柳苏苏没再去挑战凌玉宵的底线，“我这就走啦。”
吹过来的风里，低低传来女子的呢喃：“恨就代表还在意，如果不在意她了，又哪来的恨.....”
凌玉宵一愣，偏头去看，只见渐渐离去的娇弱身影，被风扬起的烟青色裙角，还有一句似是吐槽：“...再漂亮的人，哭了也挺丑啊.....”
凌玉宵突然大笑了起来：在意？他还在意她？那个杀了妹妹的女人？那个从没爱过自己的......阿娘？
多可笑，自己多可笑！
......
柳苏苏走到清凉庵后院月洞前，远远就见厢房那处亮着灯，杏嬷嬷正焦急地四处眺望。
似是终于瞄见了柳苏苏，老脸上一阵激动的表情，却不敢喊，只拼命地用眼神暗示：侯爷来了。
柳苏苏早先已知陆伯济来了，完全没有惊讶，只是看这个情况，他们没走一直等在这里。
等到柳苏苏走近了，杏嬷嬷朝厢房里喊了一声：“夫人回来了。”
而后跟在柳苏苏后面走进厢房，轻轻地在后面提醒了四个字：“后山散步。”
走进内室，果然见陆伯济坐在桌边，正翻看着她这些日子加班赶出来的经书，而沁兰和二顺正站在一旁，伺候茶水点心。
“你回来了。怎么这么晚还出门？”陆伯济很是自然地问了一句。
导致柳苏苏心里嘀咕，他们的关系有变得这么亲近吗？
不过还是乖顺地回了一句：“晚膳用的多了些，想着去散步消消食。”
沁兰闻言，望着柳苏苏扯了下嘴角，眼睛带着笑意，想来这个理由是搪塞对了。
陆伯济“嗯”了一声，这才抬起头去打量柳苏苏。
烛光明亮，却见记忆中的娇人儿，一副落魄的样子，云鬓散乱，发钗都歪了，脸上衣衫还沾了不少泥，顿时愣住了。
“你这是...！”
柳苏苏心脏怦怦跳，但面上还是波澜不惊，甚至故意露出一丝窘迫的笑，“后山天黑路窄，妾身...不小心摔了一跤，没想到侯爷这个时候来了。”
陆伯济显然对她这副落魄的样子不太满意，眉头皱了起来。
想着之前在家中，两房美妾伺候，哪次不都是精心打扮了才迎接他，亏他偶然想起这个年龄小的庶妹娇妻，心血来潮老远跑来清凉寺探望，结果是这个鬼样子。
来之前的兴致勃勃，瞬间就没了。
这边柳苏苏正在纠结呢，这可怎么整，她都跑尼姑庵了，这老头子怎么还追着来了......
场中无人说话，一时冷清了下来。
过了许久，陆伯济还是说了一句：“母亲担心你在此处是否安全妥当，我便跑了这趟。不过这边环境清幽，且仆人照料尚可，母亲也应该放心了。这便回去跟母亲回禀了。”
柳苏苏一乐，不过夜啊？不过夜好啊。这老头子颠颠地跑来，肯定带着坏心思来的，不知怎么就改了主意？
又见陆伯济视线聚焦在她衣襟上的一处污泥，还皱着眉头，柳苏苏顿时清楚了，原来是嫌弃她形象狼狈了，呵，真有意思！
柳苏苏眼睛一转，见陆伯济这就起身示意二顺打道回府了，坏心眼地用手背一抹自己的脸，顿时整张小脸糊得黑黑，压根不见点“人样”了。
偏还做出娇媚的样子，“眼神带钩”地依依不舍：“侯爷......”
这还是学的芳雨的腔调，九曲十八弯，就见陆伯济一顿，立马脚步飞快地往外走。
柳苏苏倚在门边眺望，直到不见那主仆俩的背影了，才“啧”了一声。
肤浅的老头子，明明好色鬼，还给自己贴金成“痴情男”。
回过头，沁兰和杏嬷嬷一见她这“黑脸包公”的形象，都忍不住“噗”地笑场了。
柳苏苏翻了两白眼给她们，不过在满脸污泥的映衬下，眼白更明显，直惹得两人笑得更厉害。
“哈哈...小...小姐...怪不得...侯...侯爷跟被狗撵了似的...哈哈”沁兰捧住小腹，笑得直不起腰。
柳苏苏直接捏住了沁兰的两个腮帮子，留下了两个黑爪印。沁兰不依不饶准备呵她痒。
“好了，好了，别闹小姐了，今个肯定累坏了。”杏嬷嬷马上来护了。
“唉...”柳苏苏叹了一口气，今天一天确实累得慌。
不过，不知道那人现在在干嘛，还在那边发疯吗？
她提点那个人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会不会破坏走向之类的乱七八糟的，只是觉得满腔的难过。
世上有那么多伤心事，但......
人，总是对境遇相同的，抱有最大的同理心，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