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个插曲,冷澜之睡意全无,干脆来到了床边,拨动起了琴弦。
冷澜之的心绪有些烦乱,她早已厌恶了平南侯府每一张虚伪的脸,却一时间无法挣脱。
想到赵氏滴血验亲的计划,她觉得自己终于看见曙光了。
可,滴血认亲的日子一天不到,她就始终无法将心吞在肚子里。
于是,她的心情便不停地在烦乱和开朗之间轮转。
沈逸之也很心烦,睡不着之下,他就打算到处走走。
走着走着,就被那琴声吸引了。
闻琴知音。
沈逸之便是个中高手,自然能听出这琴音里的心境。
他很惊讶。
他认识的公主,尊贵、奢华,也素有才名,甚至她的才名并不比他的差。
当年他们二人还未相识时,便有好事者将他们二人凑做了一对,说才子才女成佳话。
只是,他从未亲眼见识过她的才华,便一直觉得是世人为了讨尊贵无双的伽罗公主欢心,才赠与了她这无双的美名。
后来得知了她的才女之名是从谢夫人的口中传出的之后,这样的想法便越发坚定了。
毕竟,谢夫人可是伽罗公主的老师。
公主的六艺都是出自谢夫人之手。
可今日,听着那看似杂乱却完美地契合着心境的琴音,他却动摇了。
她的琴技,竟是比他还要好。
当年才子才女的佳话对他没有造成太大的触动,却让情窦初开的少女动了心思。
身份尊贵的少女微服私访,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带着好奇的目光暗中观察他,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殊不知他自小习武,而被娇宠着长大的小公主从没学过隐藏情绪与目光,她的目光那么直白炙热,他想装作感觉不到都不行。
于是,他便故意弄掉了自己玉佩,趁着捡玉佩的空档猝不及防地回头。
少女没防备他的动作,于是,他直直地撞进了一双清澈懵懂的眸里。
回忆起那遥远的初遇,沈逸之按了按眉心,缓缓走到了锦绣苑前的一片阴影中。
二楼的护栏后,沐浴在月光下的女子美的好似月宫上的仙子。
一串串美妙的琴音自她的指尖缓缓流出,她已经长开的绝美面容上再也不见当年的青涩懵懂,只余与月色一般清冷的平静神秘。
他唇角的弧度向下压了压,倏地转身。
第二天一大早,锦绣苑还未传膳,有婢女走了进来通秉:“公主,驸马来了。”
冷澜之正在挑选合适的耳环,闻言手一顿:“驸马?他可说有什么事?”
婢女摇头:“驸马并未说明,只是命奴婢进来通传。”
冷澜之挥手让婢女退下。
她今日不用出门,本不想刻意梳妆,但沈逸之来了,她就不能再以居家的姿态出现了。
想着,她挑了一串半尺长的银丝流苏耳坠,穿着华丽又不失舒适的罗裙,扶着晓柔的手款款走出。
沈逸之听见动静转过了身,只见,一袭红色罗群的女子仿佛踏着晨露而来。
轻薄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而翩跹舞动,好似翩翩蝴蝶。
她越来越美了。
忽的,他撞进了一双平静冷冽的眸里。
沈逸之忽然心口一滞。
不该是这样的。
那双眸不该是这样的。
它们在看到他的时候,会绽放出笑意,会满眼都是他,会紧紧追随他。
而不是如同此时这般,平静中透着一丝不耐。
不耐?
是的,不耐。
冷澜之等了一会儿也不见这人开口,她蹙眉:“这一大清早的,驸马是有什么事吗?”
如果说刚才沈逸之还怀疑自己是看错了,错把别的情绪当成了不耐烦,那此时他再也没有了侥幸的心理。
她虽然只是稀松平常的问话,可字里行间却都是敷衍。
沈逸之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头有些酸,有些胀,还有些慌……
见他还是不说话,冷澜之拧起了眉:“驸马?”
这人该不会,是想让她去劝赵氏吧?
不可能,他不是这种蠢人。
那他究竟是想干什么?又有什么阴谋?
听着她不耐烦的话语,沈逸之终于回过了神来,他沉声道:“无事,只是想请公主去饭厅用饭。”
冷澜之:“?”
她一脸莫名。
沈逸之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
转念一想,他是来求和的,态度要真诚,便又看了回去,解释道:“我没有回来之前公主一直都是在饭厅用饭的,我一回来公主反而不去了,若是传出去,外人难免乱嚼口舌,说你我夫妻不和……”
冷澜之轻笑一声:“这算什么乱嚼口舌,你我夫妻,不是本来就不和吗?”
沈逸之:“……”
这话没法儿接。
过来哄她,是他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之后才做出的决定,自然不能功亏一篑。
他轻叹一声,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在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公主,别闹了。我知道这些日子冷落了你,让你受委屈了,我一定改。
只是,事关你的名声,传出去不好。”
当初执意要下嫁的是她。
不想搬离平南侯府的是她。
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孝敬公婆的也是她。
如今她每日晨昏定省都不去也就算了,就连吃饭的时候都不露面,着实是说不过去。
冷澜之沉默了一下。
想到过两日要上演的滴血验亲的戏码,她心头的兴奋便盖过了看到讨厌之人的烦躁,应声道:“本宫知道了。”
沈逸之微微一笑。
她昨日,果然是为了他。
这不,他递了一把梯子,她扭捏了两下也就下来了。
这么看,公主也没有想象中的讨厌。
或许……
他可以试着和她相处,和她做真夫妻。
他又想起她曾经说过的允许他纳妾的话。
待到日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合盘托出。
她如此温柔贤惠,一定能体谅他的。
娥皇女英,他都要。
接下来的几日,沈逸之每天都会过来找冷澜之去饭厅,中午不当值的时候,他也会回府。
赵氏心里藏着事儿,在饭桌上消停了不少,没有再阴阳怪气地找冷澜之的麻烦。
不仅不找麻烦,还当面撮合二人,说他们年纪都不小了,也该要孩子了,否则将来冷澜之年纪大了,生孩子会有风险不说,生产完之后身子骨也不好恢复。
若是过去,沈逸之肯定会想办法推脱,这会儿他却乖顺地应承了下来,然后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冷澜之。
冷澜之:“……”
每到这时她都会装听不见,他们若是想旧事重提,她就会岔开话题。
每到夜晚,她都会早早命人关门。
那一盏象征着侍寝的宫灯,从来没有亮起过。
这一日,阿香传来了好消息。
沈逸之——要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