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彦直率先弯下腰,捡起红手绳,不易察觉地叹了叹气。
这么多年,终究是断了。
这条红手绳,看着普普通通,他一直戴着,肯定意义非凡,有特别的价值。她又惊又怕,愧疚不已,不住地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断就断了。”他语气平和,把手绳攥在手里,上下打量她,“有没有摔着?”
“没,没有。”怯生生地摇头。
纸盒子散落一地,有几个被压扁了,里面的套套掉落出来,一个个小袋子撒了一地。
看着地上的凌乱,她在风中凌乱。
“没事就好。”听不出多少情绪,他半蹲下,捡起一个纸盒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虞冰蝶连忙蹲下,急忙把纸盒子、小袋子一一捡起,抱在怀里。
乔彦直手里捏着一盒,打量几眼,淡淡地开口,“爸挺周到,各种尺寸都买了。”
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换个星球生活还来得及吗?她紧咬嘴唇,没敢出声,脚趾抠着鞋子,要抠穿地心了。
能理解爸爸的良苦用心和担忧,他说要以学业为重,这是怕她意外怀孕,把学业给荒废了。
这些年,虞文斌又当爸又当妈,各方面都很优秀,唯独在女儿性教育上有些棘手。
回想方才爸爸欲言又止的样子,来自老父亲无言的爱,虞冰蝶心中一热,红了眼眶。
看着红得能滴出血的小脸,乔彦直没再说什么,把一盒放入了抽屉,岔开话题,“吹风机在哪?”
虞冰蝶全程低着头,把怀里捧着的套套放回抽屉,一把关上,从柜子上里取出吹风机给他。
“谢谢。”他迈开长腿步入洗手间,不一会儿传来了吹风机马达高速运转的声音。
几分钟后,他从洗手间出来,表示轮到她了。虞冰蝶还没缓过神来,为避免尴尬,逃也似地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流水头顶淋下,脑子稍微清醒点,脸也没那么热了。
淋浴完毕,才发现没有带睡衣进来。把浴巾裹在身上,左看右看,肩膀裸露,这样出去,貌似很不妥。
刚才已经够社死,如果这样出去,真会以为她对他有非分之想。
纠结了片刻,不得不厚着脸皮,打开一条门缝,看到床边放着爸爸方才送来的睡衣,乔彦直坐在书桌前。
“乔先生,可以帮我拿一下衣服吗?”很难为情地开口。
“好。”男人应了一声,脚步声近,很快递过来那套红色睡衣。
“谢……谢谢。”虞冰蝶双手接过,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手,不由得心跳加速,忙拿进来,关上了门。
整齐叠放的睡衣睡裤之间,还有一条粉色小内裤。是他从衣柜里拿的, 小脸更是一热。
出来时,乔彦直仍坐在书桌前,盯着一组照片出神。
爸爸妈妈和她,一家三口,笑容很甜,很幸福。她捧着一个奖杯,一脸自豪。
“这时候,你几岁?”他回过头来问她。
看着年轻的爸妈,稚嫩的自己,她笑了笑,“10岁。那天我跳舞得了奖,老师帮忙拍的。”
那个下午历历在目,她得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奖项,是市少儿舞蹈比赛第一名。那时候就梦想长大后要成为一位舞蹈家。只是不久之后,发生了那场交通事故,全身多处骨折,拼尽全力才再次站起来,今生是跟舞蹈无缘了。
有遗憾,却不得不接受。
起码在事故中活了下来。而妈妈,为了保护她,伤得很严重,身孕没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很可爱。”他说。
“谢谢。”
“睡了。”他已经躺在地铺上,闭上眼睛。
生怕再发生尴尬的事,虞冰蝶也赶紧爬上床,熄了灯。
静谧的夜,风清月明的夜,挺漫长的,有人失眠。
虞冰蝶睡不着,耳朵竖起来,倾听乔彦直的动静。许久,只听到他翻过一次身。她想:“他睡着了吗?……好像是的。睡得好吗?习惯吗?……为什么我睡不着?”
“乔先生,您睡着了吗?”
“没有。”昏暗中,低沉的声音尤为空灵。
昏暗中,虞冰蝶想起了白日里医生的话,感激不已,“医生说,我妈妈恢复得很好,很有机会醒过来,谢谢你。”
“应该的。”乔彦直沉默片刻,才说,“如果当初没有那场事故,你家现在会如何?”
“一家人和和美美。妈妈爸爸都健健康康的,我会有个可爱的弟弟或者妹妹,我可能会继续跳舞。”
当时,妈妈刚查出怀孕,在那场事故中流了产。
“如果肇事者没有逃逸,那又会如何?”
“可能妈妈可以得到及时的救治,不会耽误了治疗,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可能我那个没来得及出生的弟弟妹妹会平安来到世上。”
她无可奈何地叹息,“可是,世上没有如果。如果可以,我希望那天我们不要走那条路;如果可以,我希望那个肇事者不要逃避,做错了事就要勇敢面对,想办法把伤害降到最低。”
“那……”他顿了顿,“你恨那个肇事逃逸之人吗,就没想过把他找出来,让他受到惩罚。”
“想过,找过,怪我当时没看清车牌号,事故路段也没有监控,又下着大雨,痕迹被冲走了,调查起来很困难,找了许久,找不到,后来放弃了。
“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人总要往前看的是不是。现在,我只希望,妈妈能够好起来。如果妈妈醒来想要去找到那个伤害她的人,我再去找。兴许妈妈看到了车牌号,兴许有机会可以找到肇事逃逸的坏蛋,让他接受惩罚。”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觉得妈妈不会的。她向来很宽容,总说做人要往前看。”
片刻沉默,他又道:“你呢?他害得你受了那么多苦,而且,不能再跳舞。”
被迫放弃梦想,那段时间她确实很伤心,后来想想,能在事故中捡回一条命全靠妈妈奋不顾身护着,不能再沮丧下去。所以,她努力学习,做到最好,考上最好的学校,不再让妈妈担心。
她坦然地道:“不能跳舞,我还能做其他事情。我希望,妈妈能够好起来。如果她能够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就好了”
想要妈妈再次为她而感到自豪。
“会好起来的。”他语气坚决,令人信服。
这些年,确实过得很难,刚开始时,害怕收到医院的病危通知书。后来,为了给妈妈更好的治疗,爸爸将婚房卖了,已经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再过几年,爸爸老了退休了,她都没有能力承担妈妈的医药费。
乔彦直的出现无疑是她的救命稻草,不仅让妈妈得到最好的治疗,而且还愿意付钱,只是需要跟她去领个证。
按照姚佳佳的说法,这么大的馅饼,怎么就砸她头上了呢?祖坟冒青烟了?
“为什么是我?”这个问题困扰了她许久,“我是说,以您开出的条件,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女孩子结婚,为什么是我?”
黑暗中沉默良久,他才回答:“因为,你长得就很善良的样子。”
嗯?这算什么理由。
“我是认真的。”虞冰蝶始终觉得他在开玩笑,花言巧语,没一句认真的。
昏暗中,他扯了扯嘴角,一丝苦涩,没有接话。
她又说:“那遗产拿到了吗?”
“拿到了。谢谢你。”
“不客气,应该的。”真拿到了。虞冰蝶觉得自己发挥了有点作用,没白让他给薪资,也有担心。
思索片刻后,她缓缓说道:“那是不是要提前结束合约?如果,您想提前结束,我不会有意见的。”
他与任晓琪青梅竹马,兴许想提前结束这段婚姻关系,跟青梅修成正果。
“我这个人一向很有契约精神,说好是一年就要366天,少一天都不行。”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又坚决。
呃?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怪怪的?让她不禁想起了《霸王别姬》里的台词:
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怎么说呢,就有点暧昧。
不会,兴许是我想多了。
她数着绵羊,……快睡着吧,不然明天没精神。数绵羊吧!一只……两只……三只……困意袭来,渐渐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