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就定在端午节前。
陈焕和兰娘能够重修旧好,左邻右舍自然都喜闻乐见。因此,在喜宴的这一天,前来祝贺的宾客不仅将陈家的小院挤得水泄不通,连外面的道路和邻居的院落里也摆满了酒桌。
“……然后我就看见陈焕一把抓住了那只乌勒戎狗,直接翻了个身摔在地上,摔得脸上全是血迹,牙齿都崩出来了几颗,爬起来的样子就和……就和落阳岭里边的山猪打完泥仗后站起来一模一样!”
万虎坐在院子墙边,向众人讲述着陈焕在草原上的英勇事迹。他的身边围满了人群,除了许多的孩童们之外,也有不少的大人同样听得津津有味。虽然万虎的讲述方式并不生动,但这些事情都是他亲眼所见的,因此他讲述的马贼袭击商队的一段,让听者们为商队众人捏了一把汗。
由于兰娘和陈焕的双亲已然过世,所以九叔作为这个大家庭中唯一的长辈,如今正端坐在堂屋正中的一把椅子上。他尽量保持着长辈的庄重,但喜悦之情却难以掩饰,从嘴角和眼角中流露出来。
九叔的身旁是一座摆放着天地牌位和祖宗灵位的香案,布置得十分精心。香案上红烛高烧,烛光跳动着热情的火焰。
虽然屋子外面仍然呈现出一副简朴而有些落魄的景象,但屋子内部却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室内张灯结彩,各式各样的剪纸贴画抬眼可见。
焕站在香案边,身穿红艳的喜服,双手规矩地放置身前,目光紧紧锁定院门,期待中带着一丝紧张。
大半年的时光流逝,陈焕如今已再没有一丝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的怀疑,身边的人有情有义有血有肉,他也做出了好好生活下去的决定。既然如此,那就从成家开始,开启新的人生篇章。
他深情地注视着兰娘,她的善良与付出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陈焕平日出门做工往往只能混个度饱,但只要他在家,兰娘总能将家里简单的吃食变出花,让他的味蕾得到安慰;即便是寒冬腊月,兰娘也会将他的脏衣服及时洗出来晾晒,让陈焕出门的衣衫也永远都是干净得体,还有……这种种的细节都深深地刻在他脑子里。
“吉时到!”屋外司仪的这句呼唤,让原本喧闹的人群自觉地清出一条道路,通向堂屋。喇叭、唢呐和锣鼓的声音齐鸣,奏出欢快的乐章。
兰娘在彩儿的牵引下走在路中间,她身穿红裙,头上蒙着红布头,衬得那张小脸白里透红。她手握红团扇,款款走向陈焕。与陈焕一样,她并未穿着华丽的凤冠霞帔,但简单中却透露出别样的韵味。与初婚时相比,这次的喜宴虽然依旧不豪华,却已胜过当初许多。
陈焕从彩儿手里接过兰娘,引着他走到香案前。
“一~拜~天~地~”司仪的声音适时的响起,两人也随着声音缓缓的跪了下去……
在结束了拜堂的礼仪后,陈焕终于揭开了兰娘的盖头,引领着她踏出了堂屋的大门。屋外,前来贺礼的人们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他们的喜悦为这对“新人”增添了无尽的温馨。
他们先是以浅浅的酒敬了一圈,而后兰娘被一群活泼可爱的小孩围绕着,手里收到了各种各样的果干。一些热情的婆姨甚至向他传授了她们家传的生养大胖小子的秘诀,这让原本就羞涩的兰娘脸色更加红润。
陈焕则被村庄里的壮汉们拉到一旁,虽然是一群庄户人家,但是豪情如酒,一杯杯灌进他的心里。这一年来,他先是诛杀了匪首屠三刀,上了衙门的红榜公文,最近又有商队回来的人不时在乡里传述他在草原上的英勇事迹。如今,他在村庄里也成了有名有姓的人物,所以今天来的宾客也是异常的多。
而四源商号的温济和侯管事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陈焕的婚事,也都托冯记货栈带了一封红包过来,并且温济甚至还封了足足一两纹银,这让记礼簿的人着实吓了一跳,他还反复确认是不是送错了?虽然四源商号的两人只是单纯地表示祝贺,但这件事落在了庄户人的眼里,就已经替陈焕赚足了面子了。
酒宴从中午开始,一直持续到太阳西落,欢庆的亲友才逐渐散去。除了几个留下来帮忙收拾的人外,其余的宾客也都各自回去了。
在旁人的帮忙下,兰娘才好不容易将烂醉如泥的陈焕扶到床上,最后又红着脸听了几句没羞没臊的玩笑话之后,其他人才满意的离开,给这对小夫妻去过新婚夜。
也不知道陈焕喝了多少酒,兰娘只是出门送个客的功夫,回来陈焕就已经发出均匀的鼾声了。兰娘将他的衣衫脱下,又打来热水替他将脸上身上擦了一遍。
等到兰娘也沐浴之后睡到床上,看着身旁躺在床上的男人,再想起经过这大半年兜兜转转,最后两人还是再次成为夫妻,心底的委屈又一下子涌了上来,鼻尖一酸,几滴眼泪顺着脸颊流到枕头上。
兰娘发脾气似的握着拳头在陈焕胸口轻轻捶了几下,然后又紧紧的抱住陈焕滚烫的身体,温柔的手指放在陈焕结实的胸膛轻轻抚摸,当指尖触到陈焕胁下因为箭伤留下的疤,兰娘所有的委屈又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突然,陈焕的大手紧紧的抓住兰娘,一把将兰娘搂进怀里,用似睡非睡的声音说道:“今天辛苦你了,早点睡吧。”
即便已经当了那么多年夫妻,陈焕的举动还是让兰娘脸红心跳,抬头看向陈焕,却发现他连眼睛都没睁一下,于是用手指在陈焕的胸膛掐了一把:
“那你以后还会要跟我和离么?”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以后就只有你,你在哪,我的家就在哪。”
兰娘听不出陈焕话里“家”的深意,不过有了陈焕这句话就足够了,她将头深深地埋进男人的胸膛,幸福地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