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看见了梁堵关,阿苏德便要告辞回去莫儿钦部了。众人一一与他作别,陈焕更是给这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少年做了个礼——要不是他及时一箭击杀扎南,躺在地上的陈焕如今怕也是装在牛皮袋里的一捧骨灰了。
温济和侯管事也取了不少银钱赠与他,并承诺下次行商一定再去莫儿钦部好好感谢一番。
送别阿苏德,每个人的马鞭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几分,即便是还有伤在身的弟兄都忘记了疼痛——经过这一趟血与刀的路程,还有什么能比近在眼前的边防关隘更让人心安?
浩浩荡荡一百多匹骏马走进关防,守城的将士看得眼睛都绿了,这些正值壮年的青口马,只要稍微调教一下,就能直接拉出来当骑兵的战马了。
不过等他们看到后面马匹背着的牛皮袋,马上又不说话了,只是由人默默领着断了一臂的侯管事去找上官签印。
能出关去草原寻活路的商队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少,这么多年有去无回的小商队更是不可计数。
但是像四源商号这样的大商队,武备齐整,只要不遇见乌勒戎的游军,寻常的马贼看见了都要主动避让,此行居然伤亡如此惨重,这种事情就连常年戍边的守军也不多见。
这一次侯管事和温济过去的时间有些久,底下的守军便趁着空闲跟陈焕他们打听发生了什么。
听过之后一个个也是咬牙切齿,怒目圆睁看着草原方向,恨不得立刻杀将过去把乌勒戎人轮番砍个遍。
等了好一会,侯管事和温济才回来,旁边还陪着一个将领着装的大汉。
守军看见来人,也不再跟众人说话,立刻严肃了起来,那人朝这边打了个手势,才放商队离开出关。
出了梁堵关,众人重新踏上景王朝的官道,所有人的心里都像从水底憋了许久重新浮上来一样,一切不好的情绪和顾虑全都一口气吐了出来。
温济大手一挥,让侯管事选了条直达庆县县城的官道,把马匹直接送到庆县的分号,晚上再带兄弟们直接去县城里头接风洗尘!
有了东家的大手笔,商队众人自然也乐见于此,一个个心情更加高兴,打马的鞭子都欢快了起来。
路上陈焕好奇的跟侯管事打听刚才在梁堵关怎么耽误了那么久,侯管事倒也没瞒着,直接告诉陈焕,守关的并东营想把这批马收买下来。
“那还不好,何必还要费力赶回去庆县?”陈焕有些不解的问道。
侯管事哈哈一笑:“若是他们有钱,那自然不用多此一举,可谁叫并东营拿不出那么多银钱来,自然也不能留给他们了。“
啊?陈焕有点没想到,偌大的关防营寨,怎么连区区一百匹马都买不起?
“区区一百匹?你在说什么浑话?”侯管事还没说话,倒是跟着旁边的万虎听不下去了,朝着陈焕唾了一口:“你是哪家来的少爷,区区一百匹也说得出口?以后怕不是叫你一声陈东家才好。”
这下连温济听了万虎的话也跟着笑了起来,一边喘气一边说:“你可知道这些马匹价值几何?”
陈焕傻愣愣的摇了摇头,他虽然在货栈没少帮忙赶驮马,也跟着商队在草原逛了一圈,不过确实没留意过这些畜牲到底值多少钱。
侯管事看着陈焕理直气壮的摇头是又气又好笑,明明这小子不管做什么事都机灵又努力,怎么有时候又像个憨包一样。
“那你知道寻常驮马多少钱一头?”侯管事看陈焕竖着耳朵在等他们解释,一脸纯真的样子丝毫不像装的。
陈焕还是摇了摇头,歪着脑袋从嘴里蹦了个数字出来:“八九贯?”
在陈焕看来,八九贯已经是了不得的大钱了,他平日里在货栈做工,三天也不过一百多钱,兰娘说自己老房子修葺一下也就花了二十贯左右,总不至于一匹驮马的价格也要上天吧?
万虎听了也是哭笑不得,扬手就是一鞭子抽在陈焕背上,听见陈焕装模作样“嗷”的叫了一声之后才说:
“十岁以上的驮马在集上都要卖到十三四贯,若是遇到丰年,卖到十六七贯都是常事,陈东家去哪里花八贯钱就能买来?”
“更何况这里还全都是三四岁的青口马。就算是做最低价发卖给官府,一匹马也不会低于二十五贯,这里一百来匹上好的乌勒戎马,算下来要…要…”遇到算数万虎的脑子一下子就转不过来了。
“要二千五百贯。”侯管事等了一会见万虎还没“要”出来,便接过话说:“现在一两银子大概能对一千三四百钱,合下来这里区区一百匹马大概价值白银两千两。”
多少?两千两?
陈焕不可思议的低头看了看屁股底下的坐骑,这玩意一匹就能将自己家里那几间房子翻个新?这是真“宝马”啊!
受到了惊吓的陈焕咽了口口水,又朝马群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些日子一直坐在移动的元宝堆里啊!
难怪那么多人明知道进草原九死一生,也还是要去闯一闯,甚至还有拖家带口一起闯的。
商队众人都被陈焕的显眼包举动逗乐了,欢快的笑声此起彼伏,浩浩荡荡的马群商队里,成了一个只有陈焕受伤的世界。
因为选了直达庆县的官道,路上又跑的欢快,所以商队到达庆县的时候才刚申时,等到众人去庆县分号里头安置好马匹,侯管事还在大客店给他们安排了热水洗去一身的尘土。
等到众人洗完澡出来,天色也才刚刚擦黑,而温济也早已经在自己家的酒楼准备好了丰盛的筵席。
三个月以来的劳累奔波,让人不忍回忆的草原血战,还有专门摆了一桌的再也回不来的伙伴,一切的一切在这个晚上融进酒水里,即便是再不好酒的陈焕也彻底放飞自我,一杯接一杯,一碗又一碗……
一直喝到月上枝头,还能勉强站着的只剩下了陈焕万虎等寥寥几人,看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他们也终于停下来酒杯,准备互相搀着回客店去休息。
摇摇晃晃的几人走出酒楼大门,外边的人都一个个行色匆匆,搀着几人出来的店小二告诉他们,马上就到亥时了,到时候县府里头就要宵禁净街。
陈焕几人咿咿呀呀的道过谢之后,刚刚走下酒楼的台阶,突然一个匆忙路过的人在他们前面停下了脚步。
“万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那人看见几个人互相搀着都站的东倒西歪,连忙上来扶了一手。
陈焕此时眼睛也是朦朦胧胧的,只觉得来人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眯着眼睛凑过去想看仔细些。
那人刚扶稳万虎,一回头看见陈焕一张大脸贴了过来,吓得脚底下一个趔趄,手里拉着的万虎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等到他看清陈焕的脸,突然大叫了起来:
“陈焕!你没死啊!”
陈焕虽然迷糊,但还没到喝醉的程度,大着舌头回话说:"谁死啦,谁说我死啦!"
“你没死你还不回庄里?再晚几天兰娘都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