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宫和九黎寨都已闹翻了天。
天帝大怒,他发怒的不仅是因为燕婉被相柳劫走,更担心燕婉的身份被相柳知晓。
而他没想到这些年故意隐瞒身世,结果还是被这两个他最忌惮的人知晓。
当年,姑若被相柳带走,他即告诉了帝喾这个秘密,每一任的巫山神女都可再生,只是再生之后将无法拥有前世的记忆,如同新生。
巫山神女的责任要守护大荒,这是当年女娲赋予巫山神女的责任。
所以他知道姑获死后定会复生,于是派了帝喾尾随柳。
得到机会,趁机就带回神女的肉身。
当帝喾在海边看到神女魂灭,而相柳也断了内脉想和她殉情,便趁着相柳昏迷带回了姑获。
而后,天帝借了一个宫女的肚子将神女的魂魄放入,以肉胎的方式生下来,取名为燕婉。
而生下神女的宫女就是阿恒,天帝怕神女复生之事被祝融两人知道,便将生下的神女安排在内宫秘密抚养。
后安排在后山的百鸟山旁一个偏僻的寝殿,这般平安地度过了五十多年。
只想等到燕婉及笄,即安排她和帝喾成婚,以绝后患。
帝喾是他心中最理想的接班人,而他对姑获的情谊,作为长辈的天帝又岂会不知?
对于姑获来说,这无疑是他为她安排的最好的结果。
奈何世间万事,怎有定数?
如今所有的经营毁于一旦,而心爱的幺女竟然被相柳所抢走。
而这边,又听闻她和祝融私定婚约,这是怎么样的历史重现?
想起天帝的头都要炸了,而在他身旁的帝喾却冷酷如霜,面上毫无波动。
天帝转身对着帝喾说:“你做何想?”
帝喾说:“回天帝,现如今,我们应早点找到神女,下一步再慢慢定夺。
祝融那边说已和神女私定终身,我从燕婉的表情看出她并无此意,想来她年岁还小,尚且不知情是何物,如何定情?
相柳将燕婉带走,虽不清楚他是否知道王姬的身份,或仅因她长相似姑获,所以才带走她。
这些皆不用担心,因此时的燕婉并不是姑获,不久他自然会知道。
如今我们需要去东海寻人,不管是翻遍东海的每个角落,不管用何种方法,也要东海王把王姬交出。”
天帝看他如此冷静分析,且计划都罗列详细,自然就交于他去处理。
自己虽焦急,但也解决不了问题,索性放心让帝喾去处理了。
祝融走到神殿的大殿中,发怒地砸着手边的东西,身边的人皆瑟瑟发抖。
只有一个胆大的带刀侍卫走向前说:“巫王,此时发怒也无法解决问题,这相柳一向居无定所,神出鬼没,但是小的听闻他在东海处还是有一个落脚点的。我们何不去东海看看,是否能找到王姬的线索也未可知。”
祝融抬起了右手,手上的红色戒指忽隐忽现,他大口喘着粗气,手攥成拳头,手臂的肌肉若小兽一样跳跃抖动。
他那带着异域风情的深邃的眸子看着远处,想到自己心爱之人此时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愤怒如火将他包围。
他抽出了火戟,对着远处的火堆一扔,火堆炸裂,火星如流星一样四射而去。
火光掩映下的祝融,眼神渐渐变得凶狠起来,他觉得这次,不管如何是他首先认出姑获,他也相信燕婉是喜欢他的,他不会再放手。
相柳来到了海边,这个茅屋他已经派人打扫干净。
他在前面走着,而燕婉快步跟着他的脚步,可是相柳走得太快,她跟不上一下子就摔倒了。
她趴在地上,看到前面的男人竟然没有停下来,她既觉得委屈又很伤心,眼泪一下就涌了出去。
她不明白为何那个带着她去海底畅游的男子,如今却如同陌生人一样。为何他要带她来这里?
她自己爬了起身,看着相柳的背影,用手抹抹眼泪,赶紧又跟上去。
他们进了屋子,相柳指着床铺说:“今晚你睡这里,我在外面守着。”说完扔给她一件薄被就准备走了,燕婉见他要走,赶紧拉住他的衣袖,委屈说:“我怕。”
相柳叹口气说:“我会在外面守着,桌子上有吃食都是热的,你可以吃。”
“你为何要带我来这里。”
相柳转过头冷眼看她说:“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如果我不答应呢?”燕婉试探地问。
她发现相柳的冷漠的眼神突然射出了凶光:“这由不得你。”
她吓得松了手,往后一退,靠在桌子上。
虽然她并不知道相柳要她做什么,但她预感到这一定是一件她极不愿意的事情。
这一夜她昏昏沉沉入睡,她在梦里又遇到了那个姐姐。
姐姐泪流满面看着她,她问:姐姐为什么哭了?姐姐说:“我想见他。”
她问姐姐想见谁?
姐姐说:“我答应要陪着他,不再让他孤独,我没有做到。”
她对姐姐说:“他,可是相柳?”
姐姐抬起了泪眼婆娑的眼睛对她说:“让我出去,行吗?”
燕婉突然往后退,一边走一边说:“如果姐姐出不去,不若我替你,我替你去陪着他。”
姐姐摇头哭着说:“我好想他。”伸手去拉燕婉。
燕婉赶紧转身就跑,一个不小心掉入一个无底深渊……
突然从梦里惊醒,她满头大汗看着屋外。
屋外被月光染成了白霜一般,她推门出去,看着如水的月光,远处的石头上,一人正在吹笛。
那个笛声正是她梦中听了无数遍的那首歌,她循着歌声不自觉就走近。
相柳正在吹着玉笛,
在这里教姑获吹鲛人之歌,他们依偎在一起看着海上升起明月,他们在月下相拥亲吻。
想着,他的一滴泪落下。
此时燕婉看着眼前这个冷若冰霜的男子,竟然在流泪。
她轻轻走近他唤了一句:“相柳!”
相柳听到,转头去看燕婉。
他看到同样泪流满面的燕婉,用一种说不出的悲伤眼神看着他。
“醒了?”他冷冷地说,收起了之前的眼神。
燕婉走上前,用手轻轻抚摸过相柳的头。
相柳抬头疑惑看着她,燕婉苦笑一下说:“好久没有听到你吹笛子。”
相柳一下站起来,一把将燕婉拉入怀里,眼神既紧张又焦灼,他仔细看着怀中的人儿:“获儿?”
燕婉看着相柳的血色一般娇嫩的唇,突然很想像含着一朵花儿包裹它,于是闭了眼睛,轻轻迎上去。
相柳见她这般,也将唇渐渐靠近,突然相柳的心中一阵撕裂,他推开了燕婉,燕婉摔倒在地上,不知道为何他会认出自己不是那个她。
相柳说:“回去,我说过,不要再扮成她!小心我真会杀了你。”
燕婉含泪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让她出来?”
相柳一震,看着她的眼睛,心中一惊。
燕婉继续说:“可是你忘记了,我和她本是同身。你们想让我死,然后你们两个就可以长长久久在一起?”
她突然像变了一个人说:“可是,我不愿意,我也喜欢你!”
风儿掀起一阵大浪拍打到岸边,又带下一层白花进入了海底。她的话如同尖刀一样刺伤了相柳。
她说:“只有她才可以吗?你看看我,我和她一模一样,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你不是她!”
“我是!”燕婉歇斯底里叫着,“我从记事起就不断听到这笛声,每晚都在一遍遍在我脑子。
我看到你,就认出了你。从我出生开始,就在等着爱上你。”
她喊得歇斯底里:“你说我不是她,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她!我的心和她一样,你为了那个死去的人,要杀死现在的我!而现在爱你的人,是我不是她。”
她哭到了昏厥,倒下。
相柳上前接住她,将她抱起,轻放在床。
不一会儿,燕婉就苏醒了。相柳正想离开,燕婉一把抓住了相柳的手。
“相柳!”她唤他。
相柳没有转身说:“我说过你要是再扮她,我真对你不客气。”
燕婉含泪一笑说:“你对她那么凶做什么?”
相柳转身疑惑看着她。
燕婉笑着说:“我趁着她昏迷,想出来看看你。”
相柳还是有些疑惑没有上前,
燕婉从身后一下抱住了相柳,一瞬间,相柳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和她一起来。
是她,是姑获。
他转身,用手抚摸姑获的脸,为她抹去眼泪。
相柳眼中含泪说:“放心,我会救你出来的。”
“怎么救?”姑获苦笑。
“我找到了上古女娲的魂器。”
“所以,你要杀了她?”姑获推开相柳不可置信地说。
“我只想你留在我身边,我从不管任何人,也不在乎任何人。”
燕婉摇头说:“我何曾不想和你一起,那天当我死去后,魂魄如同被禁锢在一个黑匣子里。我怎么挣扎也无法走出。可是,我听到你唤我,你说要来陪我。”
她笑着说:“可我不愿意,不愿意你为了我伤害自己。”
我不能这样自私,为了留在你身边,就去杀了另一个人。”
相柳一把抱住燕婉的双臂:“我天生冷血自私,世人从没有对我多少善意,我亦不会为愧对世人感到内疚,我的世界只有你,没有你的日子,我已经活够了。”
燕婉抱着相柳的脸庞说:“从前巫山神女跟我说,这世间最不济的就是真情。
人生若行舟,相爱的人若相伴一程,总不会同时下船,若其中一方先下船,莫懊恼莫伤心,只需记住同行的快乐,无需等候更不用逆行,继续向前,带着心中的记挂去接另一端同行之人。”
她继续说:“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无怨无悔,在这躯壳中关着的日子,我每回想我们的过往,再苦的日子也可以熬过去。如今,她已长大,也对你动了情。
今日我发现自己渐渐变得虚无。我好怕哪天消失了再无法将这些话说出口。”
她深情地看着相柳的眼睛,两人都已经互相明白心意:“相柳,答应我,没有我,也要好好活下去。
我并没离开,也许是一阵风,也许是片云,一滴雨水。我就在你身边。我对着神女许愿了,哪怕将来我消失,我也会留一瓣原神陪着你的。”
她抹去了相柳脸颊的泪水:“万物为我而生,我亦为万物而生,作为巫山神女,我从不知道自己原来这样幸运,就算我离开了,总有人会替我爱着你。”
她摸着相柳的脸,轻吻一下:“你不要怨怪她,我多么庆幸能有她,这样我才不会有所遗憾,放心地离开。”
她笑着流泪:“相柳你老了,但是在我心里,还是最好看的。”说完,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相柳抱着她的身体,痛苦欲绝,嘴里喃喃:“别走!别走!获儿!”
燕婉再次醒来,当她看到了在自己身边哭成泪人的相柳,慧如她便很快就明白怎么回事。
“姐姐来过了?”她问,相柳站起身,不让燕婉看到他的泪容,恢复冷峻的语气说:“明日我送你回神山。”
燕婉看着相柳走出门外的背影,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万分委屈和气愤,将床上的枕头狠狠砸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