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走到这日,他更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吴方池见王阳焱的样子,本欲故作轻松的嘴角顷刻间便耷拉下来。
头也慢慢垂了下去。
王阳焱见状,忙开口道:“方池弟,你——”
“明明是我要行刑,怎么你一副要上路的样子。”吴方池抬起头,嘴角勉强扯出笑容,用与平常聊天无异的腔调说道。
但王阳焱还是从语气中,听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颤抖。
“方池弟,害怕吗?”
“我很想说不怕,但是……”
王阳焱透过铁栏,伸手握住隔壁牢狱中的手。
一切伪装,都在他触摸到那双手的同时崩塌。
因为那双手,凉得刺骨。
王阳焱紧紧握住那双手,沉默无言,泪水却终究没忍住顺着脸颊滑落。
那双冰凉刺骨手的主人却依然在故作轻松地说道:
“男儿有泪不轻弹,王兄作为我们同年考生中最年长的,怎么反而——”
“方池弟,想哭就哭出来吧,你年纪最小,不用这么逞强。”
空气凝结了一瞬,狱外刺骨的寒风呼啸,哗啦啦的声音,如洪水般透过窗户冲进牢狱内。
将狱中二人单薄的衣衫吹起。
吴方池打了个寒颤。
勉力支撑的防线终于在这一刻崩塌。
热泪顺着脸颊滑落。
“好冷啊……”吴方池含糊不清地道。
“我……”手中温暖的触感仿佛使他鼓足了勇气,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我不想死,王兄。”
王阳焱用力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
“明日之后,我恐怕也离被流放不远了,到时,我便陪你一起。”
“王兄,不要。”吴方池不遗余力地摇着头。
他明白流放对于读书人而言,意味着什么,他不知道,此时王阳焱说这番话是为了安慰他还是发自真心。
但哪怕有一丝的是发自真心,他都要极力劝阻。
“凭借王兄的才能,日后定有一番作为。
“所以王兄,不要。”
二人就这样在如冰原般刺骨的牢狱内,透过铁栏,紧紧互相握着手,不言不语,无声无息。
亭渊阁内也处处呈现着与往年截然不同的冷清,没有小火炉,没有新醅酒,偌大的阁内一丝与节日相关的物什都没有。
“这都好几日过去了,怎么一点萧公子的消息都没有?”
连奚见沈时安坐在秋千上,看着远方出神,好似并未听进去她的话,又追问道:“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换来的只是沈时安一句不咸不淡的回答:“他能出什么事。”
“少阁主,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萧公子啊。
“算算日子,人家至少也辛苦工作了一年多,没有功劳也苦劳,何况...
“何况,您欠他的钱还没还呢。”连奚声音愈发变小,眼神快速地瞥了一眼沈时安。
只见她好似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原先懒洋洋的身体立马坐得笔直。
连奚心中一喜,少阁主终于良心发现了!
她就觉得,沈时安内心怎么可能不在意萧公子,不然按照她的性子,往年的这几日怎么不可能出去玩。
怎么会把自己关起来,跟失了魂的人一般。
啧啧,可惜,除夕那夜少阁主实在是太绝情了,绝情到她这个事外人都感到心啪啪凉。
现在可好,把萧公子逼走,找都找不回来。
“连奚你说得对。”
连奚得意地点了点头:“那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萧公子对您,绝无——”
异心两个字还未说完,就被沈时安打断。
她猛地一拍掌,恍然道:“四百两!我连本带息,欠了他将近四百两银子。”
连奚眉毛一颤,沈时安欠了这么多钱,那日竟还大咧咧赶人走,得亏萧公子脾气好,才没计较。
而沈时安这几日也一直在奇怪,般若会作为威慑西南一带的影卫组织,怎么连在郁州城找一个人,都迟迟找不到。
她原以为定是萧述见自己被怀疑,提前躲起来了,可他能躲到哪里去?
而又为什么要躲一个欠他这么多钱财的人,拿了钱再躲起来不更符合正常人的想法吗。
萧述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沈时安凝神思考间,符昀手中拿着一封信件,火急火燎就从天而降,落在沈时安身侧。
“少阁主,这封信,是我从一只信鸽身上拿下来的,那信鸽在阁内屋顶周围徘徊好久,我定睛细看,才发现它脚上绑的有信。”
这个节骨眼上有人来送信?
沈时安眼眸闪过一丝寒芒,意识到这封信件很有可能承载着这几日一直在寻找的答案。
她接过信后,大致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便将眉头蹙起。
“少阁主,这上面写了什么?”
“没什么,我要出去一趟。”
符昀张了张嘴,便见沈时安如疾风一般从秋千上跳下,消失了踪迹。
连奚撇嘴道:“还能有什么,定然与萧公子有关。”
“可如此,少阁主为何不告诉我们。”
“她不告诉你,证明不想让你知道,傻。”
符昀心道,他是傻,真不知道这两人搞什么把戏。
但他瞅了一眼身旁的连奚,可这个人有啥资格说他傻?
他啧啧两声,边走边说道:“可比某些什么也不知道的人强。”
连奚立马跟在他身后,喋喋道:“你上次说小情侣吵架,到底什么意思,你快跟我说嘛。”
符昀仿若充耳未闻,自顾自地走自己的路,谁让这个人说他傻呢。
冬日清晨的阳光还不刺眼,溪水榭内的湖上薄薄地结了一层冰霜,细碎的如沙砾一般的碎冰,被一阵风带过,洋洋洒洒地回旋起来。
越身飞进溪水榭的少女,脸上也被这阵风吹得带上了几点细沙。
自从冬宴之后,沈时安一直未来过这边。
刚才那封信件上说平芜王府,有她要找的人,还要求她必须一个人去,并且要在巳时末前。
她抬头望了望天,阳光刚透过稀疏枝叶,洒在围墙之上,此时估摸刚辰时末,还有一个时辰,时间应是绰绰有余的。
平芜王穆林,川禾帝的弟弟,她想不通这个人跟萧述有什么关联,但她必须要去。
萧述不能出事,她还有事未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