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角瞥到屋檐下的角落,只见那里赫然放着几十枚钱币,又看向房屋的其他三个角落,果不其然,都放着类似数量的钱币。
屋外又是一声惊雷,只听“轰隆”一声,瞬间亮如白昼。
“离开这里!”傅寻喊道。
他冲出门的瞬间,一把抓住沈时安的手腕,沈时安还未反应过来,就踉跄着被拖出了门。
外面大雨滂沱,雨水顷刻如小刀一般打在脸上,沈时安连眼睛几乎都睁不开,只能任由自己被傅寻拉着。
她心中疑窦丛生,屋外明明下着大雨,为何不待在屋里,反而要到屋外去,正欲询问,忽听身后又响起一声冬雷,伴随着物体摩擦的声音。
她一惊,猛地回头看去,只见山海仓的屋脊上隐隐泛着火光,有一道惊雷正好打在山海仓的屋檐上,那雷劈地又快又准,仿佛是直冲那里而去。
傅寻也听到了这道响声,开口道:“幸好发现得早,不然刚刚这道雷就是劈在我们身上了。”
“发现什么?”
“山海仓的四角屋脊上都放置着铜钱币,不下雨还好,一旦遇到雷雨天,就是个活靶子。”
沈时安愕然道。“山海仓里怎么会放置着铜钱币,难道是有人刻意...想要引雷?”
傅寻点了点头:“有人想毁掉这里,或是想掩盖掉这里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因此,这引雷之人一定与当年的玉髓案脱不了干系。
湖心岛虽然不大,但是岩石环绕,二人跑了没多久,便看到一方刚好够两人躲雨的岩石,便躲在那处岩石的下方。
沈时安的衣服以及发髻都已被打湿,额前发丝正杂乱地贴于脸旁,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又将头上的发簪取下,青丝瞬间倾泻而下。
周围的雨水给这方天地形成一副自然的帘幕,将岩石下的两人紧紧包住,不一会,雨声逐渐由大转小。
沈时安忽觉与身旁男子离得过近,正欲往旁边再挪几寸,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重心不稳,就朝一侧倾去。
她本能伸手抓住身边人的手臂,指望身边的人能将她拉回去。
谁料傅寻压根没注意到沈时安的动作,猝不及防间也一起被带了过去。
在二人都以为要摔在地上时,却发现密密麻麻的枯枝下方,实际上却是个空心的。
穿过那层枯枝,只听“砰”的一声,二人齐齐落入了一个巨大的洞穴中。
这个洞大概深有数十尺,内部杂草丛生,外观类似捕猎用的普通陷阱。
但很神奇的是,二人的位置在坠落时发生了颠倒。
傅寻此刻严严实实地落于地面,沈时安则毫发无伤。
“今日真是诸事不宜,被拉入陷阱也就算了,还被当成肉垫。”
沈时安立马从傅寻身上爬起后,理了理头发讪讪道:“对不住啊,傅大人,我这人从小干坏事有个习惯,就是拉个垫背的。”
傅寻无语。
不过所幸,雨已经彻底停了。
沈时安抬头看了眼洞口,又侧头上下打量了下傅寻,开口道。
“傅大人,这个洞口我一人出去尚且可以,但若带上你...”
沈时安啧啧两声,摇了摇头。
随后脚尖用力,在山洞壁上左右翻飞,不一会就出了洞口。
她站在洞口处冲底下的傅寻露出得意的笑容,眼里仿佛在说:我厉害吧,快夸我。
傅寻双手抱臂,饶有兴致地看向洞口那抹身影。
沈时安心头一动,想到傅寻地位如此之高,应该很少求人办事吧。
她突然内心很想看到傅寻露出眼巴巴乞求的神情,遂冲着下面的人道:“傅大人,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行一步啦。”
沈时安边说边冲洞内的傅寻挥了挥手,随后试探性走出两步。
但身后并未响起预料中的乞求声,她心生奇怪,正欲探头准备看看洞内的情况,只听下方传来男子不紧不慢的声音。
“沈时安,你若敢把我丢在这,别说剩余的银两了,朝廷的赏银你一分也别想拿到。”
“别别别啊,谁说不带你了,我这不正准备去叫人嘛。”沈时安立马又将头探回洞口处说道,她是真的相信傅寻有这个本事,毕竟传言他一向得川禾帝偏爱。
洞内男子又悠悠说道:“速去速回,我不喜欢等太久。”
沈时安连连答应,内心却不禁腹诽,到底谁在求谁办事啊。
待沈时安离开后,傅寻才开始仔细观察这处洞穴,便沿着洞穴四周一步步摸索,终于发现了异样。
这处洞穴并不如表面一般是个封闭的洞,而是延伸性的,只是通道并不明显,旁边又长满了杂草,不易被发现。
他顺着通道朝前方走去,待走到尽头处,却愣在了原地。
因为,这个地方的通向,竟然就是存放玉髓的山海仓!
但案卷上从未记载,他也从未听说过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既然已经有了山海仓,那这处洞穴的用途又是什么,当初挖这方洞穴之人的目的又是什么,是否就与当年的玉髓案存在关联?
他又顺着刚才的通道走回原来的洞穴,在通道的不起眼角落中,眼角猛然瞥到一个发亮的东西。
他捡起来看,竟然是一个小小的蓝玉髓制成的扳指,这方玉髓只有方寸大小,因着常年掩埋于泥土中,表面几乎就如普通的石头一般。
傅寻擦了擦那枚蓝玉髓周边的泥土,放入手心。
这方蓝玉髓扳指晶莹剔透,内部泛着透明的光,经过十几年的沉淀,倒是一点也未生出杂质,确实是不可多得、成色上佳的海洋玉髓。
傅寻望着这方玉髓不禁出了神,他回想起老师曾经许诺,待有朝一日他中了进士,就赠送给他瀛国成色最好的玉髓。
但等到他中进士的那一日,老师却不在了,他也一直没有收到那枚曾经许诺的玉髓。
傅寻忍不住将这枚玉髓放在胸口处,他当初真的很想,很想得到那枚老师口中成色最好的玉髓。
但他心中其实明白,他想要的从来不是玉髓,而是能够得到老师一句发自内心的赞赏。
他从未有什么远大抱负,毁家纾难、以身许国这类事他向来嗤之以鼻。
他只是单纯地,想成为老师的骄傲。
只是,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沈时安回到岸边后,只见那名船夫正伸着脖子朝这边看,便赶忙让他带着梯子再次赶回这里。
她生怕傅寻等急了,急匆匆赶回洞口后,见傅寻面容有些凝滞地坐于一处角落。
她心中顿生忐忑,不过之后傅寻好像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便也松了口气。
西盐河上,船夫一边划船一边念叨着:“这西盐河,一旦下雨,就层浪叠生,危险得很啊,我见你们迟迟未下岛,便先回岸上,切记,以后游船一定要注意天气。”
他边念叨边看了眼船后的二人,只见二人都灰头土脸,衣服上,鞋上都是泥土,再无原先那般衣冠齐楚、雍容华贵的样子,活脱脱像两个刚从乡野间插完秧的农民,不禁又砸了咂嘴。
有钱人的乐趣,他果然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