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美工库房门还有人在忙。
“赵姐，张姐”姜何向两位美工打招呼，听到内间机器轻微的转动声，他往里探头张望：“唐哥，你今天怎么也在加班，挺稀奇的”
内间的机器是彩扩设备，彩扩机出相片速度是有富余的，彩扩员唐军从来都是正常时间上下班的。
“小姜来了”唐军总是笑眯眯的，和赵姐、张姐都是这个店的老人：“前台接了一个洗印大合影照片的业务，明天就要，所以加个班”
姜何走了进去，从彩扩机相片出口取了一张照片。
合影是一个团体分开前留下记忆的一种方式，人数五十以内只算小型合影，百人以上才称之为大合影。
随着照相器材的升级换代，千人规模的超大合影也是能完成的，但洗印就不太容易了，一般设备洗印不出那么大尺寸照片。
姜何手上的照片是三百多人的大合照，从摄影师的角度来审视拍摄效果，如果以十分为满分的话，他只能给这张照片打五分。
但评价和实际拍摄是两码事。
这么大规模的拍摄，姜何没有把握掌控现场，应该说是没有经验。
大合影是不可能用到闪光灯的，只能选择自然光，所以天气、光线的角度和强弱都要提前考虑进去。
姜何手里这张照片光线的使用，可以说惨不忍睹，有的人脸发黑，有的发亮，不够匀称。
其实这也不能怪摄影师，看照片横幅上的字就知道，拍摄是在一场会议结束后、在公司门口台阶上临时完成的，在角度和拍摄时间上，摄影师没得选。
摄影师还要考虑如何让这么多人协调一致，如何搭配站位。
这张大合影如果抛开摄影技术不说，单看场控，姜何自愧不如。
姜何越往深了想，越觉得其中的难度，疑问也随之增多：“拍摄这张照片的摄影师经常拍大合影吧？”
唐军转过身：“魔都市有三家专做大合影生意的，你手里照片就是其中一家拍的”
行业内果然没有什么秘密。
“拍大合影利润很高吗？”姜何只是随口一问，按说这都是经营方的隐私，不会公开的。
唐军露出习惯性的笑容：“按这张照片的尺寸，一张要价大约在二十五到三十元之间，具体看双方讨价还价，三百人每人一张，你算算看”
姜何非常惊讶，重新计算了一遍才敢确认。
抛开洗印、拍摄等其他成本，毛算净赚一半以上，而且用时短，从站好位置到拍摄完成，十几分钟就搞定，还没啥人力成本，也没多少后续工作要做。
唐军望着姜何的表情，又咧开嘴笑了：“你肯定想多了，账不是你那么算的，前期投入其实不少，光车就要两辆，还有关系成本，别人凭啥让你拍不让别的摄影师拍”
确实如他所说，任何一个利润丰厚的行业，一旦涌入过多的商家，收益就会被稀释，从而引发恶性竞争，然后逐渐淘汰一部分人，商家的数量会逐步趋于合理的范围。
魔都专业拍大合影的商家为什么只有三个，这又不是什么新产业，存在几十年了。
姜何在想，如果自己出去跑业务，一个月能不能跑到一个大合影的订单。
这完全是一个靠关系吃饭的行业。
姜何摇头嘿嘿一笑，抛开不现实的想法，帮忙唐军往外搬洗印好的照片。
照片不可能就这么直接给客户，根据客户需求，有的是装在纸袋子里的，有的要裱个膜，还有的要求装进玻璃相框里。
这些都是额外收费的，其中属相框利润最大。
“怎么现在进货这么费劲了，相纸和相框拖到晚上才送过来”张姐一边给照片装框，一边抱怨。
姜何没想到他们加班的原因，是由于原材料交货延迟造成的。
唐军之前的话让姜何误以为照片洗印的订单是在晚上下班前才接到的，这与唐军的个性有关，不喜欢多事。
原材料交货延迟，其他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姜何心里是清楚的，他转头对张姐说：“估计是老板欠供货商的钱”
供货商都是先供货，月底结账的，艾薇儿出现状况，账压了几个月，供货商为了继续做生意，开始可以忍气吞声，时间长了他们也会掐不住，谁的流动资金都不是无限的。
不客气的供货商会选择直接断供追债；客气一点的供货商，会选择以前被压的货款慢慢讨要，后面再要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相纸和相框进货被拖延，多半是遇到后面一种情况，怪不得上午李春才到处找钱，把主意打到丢失相机的黄安琪身上来了。
张姐和赵姐听了姜何的话都停下手里的工作：“你怎么知道的？”
旁边的唐军丢下照片走过来。
美工部的三个人不是什么高层，但看反应，他们都被欠薪了，谁都知道，借钱只有老熟人最好说话。
李春才有选择性的欠薪是聪明的做法，如果拖欠店里所有员工的薪水，早就纸包不住火了，影楼早就运转不下去了。
姜何没有正面回答张姐的问话：“老板连你们工资都欠，难道不能压供货商的钱吗”
唐军深深的叹了口气：“看来欠我们工资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李春才这是干的什么事”
赵姐连忙跑去锁了前门，哭丧着脸说：“已经欠我们三个月薪水了，我一大家子等着钱用呢，这事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姜何摇摇头十分无奈：“别抱太大希望，影楼这么赚钱，却出现原材料短缺，恐怕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了，我听说老板喜欢赌博……”
姜何把发生在李春才身上的事说了一遍，最后又加上自己的分析。
美工部三个人呆在原地，他们都无心做事了，唐军最先开了口：“真的很严重了，看来要回工资的希望不大了”
赵姐本来就情绪失控，听了唐军的话，一下子哭出了声：“这可怎么办，我要去找李春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