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明漓从密道出了魔域，就看到两个样貌一样的男子。
梵荥梵莐同时行礼，“帝后。”
水明漓没有说话，身形一闪，越过天斩，进入神域。他不紧不慢的朝着遥不可及的神山飞去。
“咦？”一位赶路的神官止住身形，看着满头白发的少年，有些错愕，连忙迎上前。
“谛水……帝后……呃，您怎么自己出来了？我家大人昨晚便去了太荒，您……帝君没同您一起？”
水明漓停下看他，许久道：“有些事。我正要回去。”
神官心中疑惑帝君怎么会舍得他独自出来，突然见跟上来的梵荥梵莐，立刻抛开疑虑，恭敬捻指见礼，“原来如此。”
又道：“我是无上间的文神官澧韫。”
水明漓点头，“嗯。澧韫神官，我先走了。”
澧韫微微俯身，“恭送……帝后。”
叫帝后没错吧？总不能还叫谛水神君？
看着三道消失的背影，澧韫兴奋的面容扭曲，心中疯狂咆哮。啊啊啊啊啊！我今日走了什么大运！竟撞见帝后了！
要知道自从谛水神君同帝君合籍后，便再没露过脸，一直待在太荒不出。
澧韫踮着脚看早已没有一丝踪迹的少年，立刻掏出传影石开始在太荒众神面前得瑟。
那座神仙客栈已经没有了，水明脚步稍顿，下一秒上了神山。
“参见帝后！”
“参见帝后！”
“参见帝后！”
所到之处，神侍跪了一排又一排，梵荥梵莐恭敬的跟在他身后。
水明漓穿过主神殿，身形只顿了一瞬，继续往里走。
他不知那个男人在没有他的情况下，是怎么完成的合籍大典，他听着神侍恭敬的称呼他为帝后，心中凌乱成麻。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一切，他生活了近两千年的太荒。
视野骤然开阔，尽收眼底。
五位神君分站在两侧，似乎早在等着，看着满头白发的少年缓缓走来，几乎要站立不住。
凉亭下，男子坐在竹椅，向少年看去。
或许不敢，水明漓根本没有去看六个男子的神色。
宽袖下的手指缓缓蜷缩收紧，心脏也停止跳动，喉咙干涩，快要窒息，他径直朝着小小的身影走过去。
水瑬看着向他走来的少年，一动不动，却在少年对他点头时，快步上前扑在他腿上，眸子迅速红透。
水明漓摸摸他的脑袋，又拍了拍用力凑过来的玄龟，牵起水瑬的手，在他兄长和他师兄们空出的中间位置站定。
五位神君眼眶通红，无声的哭泣，紧紧盯着一大一小，快要崩溃。
他回来了……
“水瑬，跪下。”
水瑬一怔，立刻跪好。
水明漓眼眸软下，对他缓缓道：“这是我阿兄，你该喊大伯。”
水瑬看着这个同他爹爹很像的男子，愣愣的开口，“大伯。”
“这是我大师兄，二师兄。”
“大师伯，二师伯。”
“这是我三师兄，小师兄。”
“三师伯，小师伯。”
水瑬一一磕头喊了。
水明渝和知更他们早已泪流满面。
水瑬……水瑬……真的是……
水瑬眸子湿润快要哭出来，喊完立刻扭头看他爹爹。
水明漓揉揉他的软发，抬头去看竹椅上坐着的男子，声音似风，模糊不清，“水瑬。”
泪珠涌出，水瑬泪眼朦胧的仰着脸，扭头看向那个神明。
“这是你父君。”
饶是已经知道，可听少年亲口说出来，五位神君还是不由得愣住。
“不是！他不是！他不是！我阿爹是魔君倾吾！”水瑬再忍不住哭出声。
五位神君脸色齐齐一变。
原来……原来他躲在魔界……
水明漓睫毛垂下，“水瑬。”
水瑬看着他爹爹难过的神色，小脸绷紧，回头看着男子，狠狠磕下，泪珠砸在地上，“父君！”
没有谁开口，五位神君没有动，他们怔怔的立在原地，就这么看着满头白发的少年和喊他们师尊为父君的小娃娃。
俊美的男子没有动。
水明漓撩袍，在水瑬旁缓缓磕下，“师尊。”
水瑬呆住，忘记哭。
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终于动了。
他起身，一步步上前，似乎走了很远的路。缓缓蹲下，“你喊我什么？”
水明漓唇瓣蠕动，手指蜷起捏紧。
帝俢抓着他的手指贴在胸膛，声音没有一丝情绪，“水明漓，痛吗？”
水明漓垂下眸子，下巴却被抬起，冰凉的触感冻的他想要发抖。
帝俢看着他问，“痛吗？”
“痛。”被迫对视，他看着男子平静的过分的眸子，脑海中迷茫混沌。
“为何要走？”
男子眼睛里映着自己，水明漓没有开口。
“那晚，你看到了什么？”帝俢再问，面容平静，只是有眼泪控制不住流出。
“看见……看见……”水明漓心口一疼，身子摇晃，跪也跪不稳。
“不许碰我爹爹！”水瑬猛地扑过来推开男子，哭着吼道。
强大的神明竟被推的跌坐在地上。
他看着这个让他搁在心尖，找的发疯，崩溃到无数次想去死的少年，声音冷静的可怕，“水明漓，是不是我把心刨出来，你都不会信我。”
水明漓抬头，唇瓣张开，却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看着这一幕，五位神君泪水疯狂涌出，梵荥梵莐自责的恨不得立刻死掉。
“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帝俢握着他的肩，笑的浑身颤抖，“水明漓！你有没有心！”
蓦然，帝俢拉过他，额头覆上。
水瑬惊慌的要去推他，被水明渝一把抱住，“阿瑬乖，不能动，他们会受伤的。”
水瑬看着俊美的男子唇角涌出大量血迹，瞬间停止挣扎。
神力将两个身影包裹，少年面容扭曲，眉头紧蹙，手指捏紧，似是陷入痛苦的回忆。
男子更是好不到哪里去，他一边护着少年的神识，一边同他共情。
画面清晰出现在彼此脑海。
少年额间冒出汗珠，男子唇边的血迹越来越多，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
他看到少年看见床榻上翻滚的两具身体，丢掉太古丢掉一切，被捡回魔域。看到少年神志不清次次崩溃疯癫的模样，看到少年眼眸恢复，龙鳞脱落，生下他们的共同血脉，最后开始慢慢接受那个魔头。
痛的要死。剜心一般。
他从前为了推开少年做的唯一一次错事，竟成了隔开他们的天堑。哪怕，只有那一次，哪怕，什么都没有。
瞌着的眸子不断的涌出泪，水明漓看着那个男人离开后先去寻百木神君，他们一起去了神仙客栈，拿到解药，最后杀了媌雲。
那个神明拼命的擦干泪，努力挤出一抹笑，同一缕白发幻成的少年，穿着他们的婚服，在太荒，在这神界所有神君神官面前完成了合籍大典。
他看到男子这一百年无数次崩溃又拼命的熬着，痛的窒息快要死掉的模样，哭了一次又一次，跑遍三界去寻他。
他们在各自看不到的地方痛不欲生。
不知过去多久，贴在一起的额头终于分开，帝俢捧着他的脸，唇角热血涌出，面容再不复方才的平静，痛的扭曲，生不如死，字字泣血，“水明漓，你是要我死。”
水明漓瘫坐在地，眼眶湿透。
假的……是假的……原来都是假的……
那他痛的一百年算什么。
他们痛的这一百年算什么。
他竟不知该庆幸男子从没有背叛他，还是该哭这一百年的折磨。
笑话！
原来都是笑话！
神明痛哭着大笑出声，笑的全身颤抖向后栽倒。水明漓趴在地上，他看着昏死过去的男子，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