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黑夜,风大路暗,赴宴的男士们也大都不再骑马,改为乘坐舒适的,不会将他们精心打理的头发弄乱,把他们华丽的衣服和锃亮的鞋靴蒙尘的马车,最近已经在王都社交圈里传出美少年声名的尤利安和塔西斯也不例外。
他们和黄昕鹤共乘一辆马车。
三个人,显得马车里略微拥挤。
塔西斯微微侧首,望着车窗外。他用这种方法避免和尤利安及黄昕鹤目光接触,也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自从了解了尤利安惊人的实力和凶残的手段,又被强制签下主从协议,他的人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些变化。
至少,这个冬天他只能围着尤利安转了。
每天陪着尤利安出去应酬,参加各种宴会,他自己原本的社交目标也要兼顾,即使他年轻、精力旺盛,这个过程也让他有点疲惫。但塔西斯是个野心勃勃且意志坚定的兽人,他也曾经不止一次化不利为有利,只要他够坚定、够聪明、够努力,那么,尤利安那里,总有他用得着的时候。
进入社交界以来,尤利安好像在玩角色扮演,他的行为不知不觉更多受到外界影响,至少表面上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贵族少年,不管骨子里多少桀骜和冷酷,却依然是遵守了贵族的基本行为准则,这点让他好相处了不少。
但塔西斯依然不敢放松警惕。这使得他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之中。
至于黄昕鹤,自从他发现尤利安对她明显另眼相看之后,他就注意避嫌了。
此时此刻,他不看外面,又能看哪里呢?
坐在尤利安身边,黄昕鹤尽量坐得端庄板正,维持一点距离,但尤利安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他百无聊赖地托起她一只手玩赏,似乎对那串连接她的臂环和戒指的珍珠很感兴趣。他起初用指尖轻触那些珍珠,然后变成手指轻轻滑过她手背上光滑的肌肤,滑到她的指尖,去触碰指甲上的珍珠小颗粒,又轻轻捻揉她毫无骨节的细细手指……
黄昕鹤尽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随便他玩自己的手,可当他的手指滑过她整个胳膊,到达她赤裸的肩膀,她还是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尤利安感觉到了,露出了相当愉快的笑容。
他更加放肆地去触碰她地颈项,甚至轻轻勾起她的下颌,捻捏她佩戴着华丽的黄金花丝耳坠的耳垂……黄昕鹤有点忍无可忍了,这些部位中不乏她的敏感区,但她不能有任何表现,否则就怕要鼓励尤利安了……这不失为一种煎熬。
她最终还是忍不住侧身躲开他的手指,低声责备他说:“……太轻浮了。”
她也不想用这种教导主任的口吻,但是别的……若是她脸红或是说“不要这样”之类的,肯定会让这古怪的少年兴致大发,而若是她更明显地反抗,则会刺激对方地征服欲……依然是走钢丝一般。
但她能在这么长时间里,也没让尤利安义无反顾地对她动手,完全得益于这种走钢丝的艺术。
果然,这一次尤利安又被她逗得笑了起来,甚至好脾气地坐正了些,挑眉低声笑着说:“害羞什么呀……”
黄昕鹤扫了一眼塔西斯示意他还有别人在,自己又坐得更正了些,跟他拉开距离。
尤利安托腮看着她笑个不停。
幸好路途并不遥远,他们已经到了。
尤利安很照顾她,他先下车,然后彬彬有礼地把手伸给她,扶着她下马车,态度体贴姿态优雅,黄昕鹤挽住他的手臂,宛如登红毯一般走向侯爵府的大门。
周围的马车很多,和他们同时下车的贵族也不少,但是尤利安出众的外表和黄昕鹤异域风情的美吸引了大多数眼光。
认识尤利安的跟他打招呼,不认识的则窃窃私语地询问着他们的身份。
黄昕鹤微微抬起眼睛,周围灯火通明,侯爵夫人不缺钱,她要她的宴会充满繁华风流,每一个细节都不落于人后,即使是宅子外头也额外弄了好些灯柱,上面燃烧着炼金术造就的魔法灯,它们明亮无比,而且会定时亮起和熄灭。
这样的灯光才配得上从各种各样华丽马车里出来的夫人小姐们身上争奇斗艳的裙装,丝绸和蕾丝,帽子上的羽毛和花朵,贴在脸上的金箔装饰和各式各样的宝石……一切在明亮的灯光下格外迷人。
站在门口穿着华丽号衣的门童在每一对或每一位来宾进门时高声念出他们或他们家族的爵位和姓名:“……格文伯爵少爷及女伴,卢克子爵二公子……”
侯爵夫人的晚宴不忌讳男宾携带身份较低的女伴,若是女伴的身份不是贵族,则门童就不念她们的名字,仅以“女伴”称呼。
一听到这里,投向黄昕鹤的目光中就多了不少轻视。
不过,身份最高的那些人家的未婚小姐们是不会来参加洛拉努纳侯爵夫人的晚宴的,这里虽然不算不正经,但也不是那么正经,参加晚宴的男宾和已婚的夫人们有的是身份高贵的,毕竟这是个欢乐的宴会,有最华丽的陈设,最好的酒菜,最漂亮的侍童侍女,最棒的乐队,最欢乐的余兴节目……可以打听和发生最新的八卦……
来这里的少量未婚小姐们大都是来自略低的贵族家庭,并且以美貌著称,打算攀附较高的门第,尤利安并不是她们的目标。
尤利安进入社交圈以来,以年轻、美貌、举止得体、家境败落著称,大家都认为他为了联姻而来,那么他的联姻目标应该是家境富裕的女继承人。
因此黄昕鹤今晚没什么潜在敌人,没有哪个贵族姑娘专门跑来针对她,只是也没人理她而已。
尤利安带她去见了几个“亲友”,亲友们又把尤利安介绍给了另一些贵族,到了跳舞的时候,尤利安除了陪几个“亲友”中的老太太跳了几场,其余大都陪她跳了。
如果他不陪她的时候,黄昕鹤就充当壁花,她本来也没什么兴趣跳舞。
可是有一次却冒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贵族,朝她邀舞。
“我有这个荣幸请您共舞吗?”贵族式的邀请看似谦卑,邀请者的态度却并非如此,对方是个瘦削的高个子男子,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扫过她的胸脯和腰肢,很是无礼。
黄昕鹤微微一笑:“抱歉,我今晚只有一个舞伴。”
那男子眯了眯眼睛:“这可真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要知道,年轻美貌的男孩子的心可是瞬息万变的,何况他还是个一贫如洗的伯爵继承人……”
黄昕鹤挑了挑眉毛,这种时候她才不会顾忌给尤利安树敌:“恕我直言,阁下,您这些话在人后说有损您的风度呀,当面跟我的舞伴说说如何?”
男子哈哈笑起来:“你这妞儿还挺辣的,我喜欢,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没见过你,这是你跟的第一个男人吗?看你还嫩得很,连找男人不该找样子货都不懂……”
这是撕开脸皮说话了,黄昕鹤沉下脸,冷冷说:“我不知道您是谁,但您这是把洛拉努纳侯爵夫人的晚宴当成妓院和酒馆了吗?说出这样的话来……请原谅我无法不顾羞耻地聆听。”
那个贵族男子听到她这完全不像交际花而是像最正经和高傲的贵族小姐的回答,一时有点怔住了,对她的身份有些拿不准……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轻呼:“昕鹤小姐……”
黄昕鹤一扭头,看到穿了一身简洁的金棕色裙子的碧翠丝。
看着装,她竟然不是来行公务,而是来参加晚宴的。
黄昕鹤又惊又喜:“碧翠丝小姐,您怎么也在这里?”
碧翠丝挽起她的手臂,对着那个贵族男子点了点头:“失陪,男爵阁下。”
碧翠丝把黄昕鹤带到一个角落,才说:“对,我也来参加,你呢?你跟格文先生一起来的吗?他人呢?怎么把你单独留给凯恩男爵这种东西了?这个晚宴上不知道体面的男人还是有一些的,你要小心一点……”
黄昕鹤向她道谢,又说:“在这里见到您真是太惊喜了,你帮了我的大忙,谢谢。”
碧翠丝掠了掠自己亚麻色的短发,微笑说:“举手之劳,不要客气,我……其实我也是出身子爵家庭,要得到这里的请柬并不难,但是我来确实是有原因的……”
至于什么原因,她没有说,黄昕鹤也不好问,但她想了想,就把自己对那个女仆的怀疑说了出来。
“我不能告诉您我怀疑她的确切原因,但是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仔细查一查她,应该不会有坏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