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杀光了杀手组织上头那些人之后，尤利安小小年纪，就成了归林的鸟，入海的鱼，完全算得上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他有能力又有钱，年轻，有大把时间……不任性简直说不过去。
除了追求力量，他也没什么事可做，而他力量目前又足够，似乎完全没必要逼自己太紧……于是他就想做什么做什么。
包括寻找地母宝石碎片，也可以说是一种闲暇消遣。
现在他最感兴趣的，就是王都的社交季。
每年冬天，各地的贵族们都会离开自己的采邑，前往王都，召开一场又一场的舞会，在这里为自己家族年轻的孩子们解决婚配问题，也在这里处理利益和恩怨。
这里诞生了无数的阴谋、流言、丑闻和美谈，有时候也诞生传奇。
像童话一样纸醉金迷、光怪陆离，又现实和丑陋得可怕。
尤利安想深入其中见识一番。
黄昕鹤觉得好理解，尤利安那么出众，非常骄傲，不愿屈居任何人之下，平时也不把什么贵族放在眼里。
但他终究不是贵族，而只有贵族才是这片大陆的最高阶层。
他心里大概是不大服气的。
他大概想去证明一下，任凭什么贵族，也不如他。
毕竟他还是个年少气盛的孩子，正处于中二期。
黄昕鹤要去王都，而且尤利安若是去搅浑一池水，对她也没坏处，所以她当然会极力促成。
本来去了王都找雷萨，还没想好怎么安置尤利安……毕竟尤利安是见不得人的杀手身份，此刻遇到塔西斯，不是瞌睡正好送来枕头吗？
“……塔西斯要去参加社交季，我们正好跟他一起去啊……”黄昕鹤对尤利安说，“你想做什么，正好让他给你安排个什么身份。”
结果尤利安还嫌弃，他皱眉看着塔西斯：“……子爵身份太低了，而且他还不是子爵，连继承人都不是……”
黄昕鹤觉得可怜的塔西斯已经快要吐血了，连忙帮他解释：“其实塔西斯很有能力也很适合做领主，他哥哥是混血，喜欢艺术超过政治，并不如他适合……”
塔西斯抬头看了她一眼，黄昕鹤秒懂他目光中的怨怼的意思：你明明知道这一切，还不肯帮我杀掉伊奥莱，还叛逃……
黄昕鹤对塔西斯说：“塔西斯少爷，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我并不想双手沾染无辜者的鲜血，所以只好逃走……”
塔西斯目光中流露出冷冷的讥诮，说：“……你大概不知道，有一次伊奥莱为了追一个姑娘，让人去给她采悬崖上才开的虹彩七瓣花，死了十几个奴仆才采下来……可他追上人家三天就腻了，把那姑娘又抛弃了。还有一次，他要画一幅被鞭笞的奴隶，一下挑了二十个无错的家奴去让人鞭打，从中挑选最能激发他灵感的一个，事后这二十人有八个没挺过发烧死了……他只是无能，并不是什么善良无辜的人。”
黄昕鹤僵住了，她并不喜欢伊奥莱，只是觉得伊奥莱罪不至死……但他真的就罪不至死吗？这么说来，死在他手里的人也不少。
他并不把奴隶的命当命看。
那些发动战争的人呢？
那些一句话就得让无数人命去填的人呢？
……
她又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那些她过不去的心理关卡，那些最终无法彼此认同的伙伴……她抿起了嘴唇。
尤利安看了她一眼，一脚踩到塔西斯脸上：“小狐狸，废话太多了……”
他想了想，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卷羊皮纸，轻轻一抖，羊皮纸自己展开了，黄昕鹤隐约看到这是一张仆从契约。
这在魔法师很常见，他们身体孱弱，喜欢收随从者，为了保证随从者的忠心，一般会要求签订这样的契约，这样对方就无法背叛。
签了这种仆从契约，主人心意一动，就能置仆从于死地。
塔西斯看到被扔到自己面前的魔法契约书，脸色惨白。
一旦签了，他这辈子就只能被眼前这乖戾的少年指使，生死不能自主……他怎能甘心？
“签，要不死。”尤利安漫不经心又冷漠，“选吧。”
塔西斯看了一眼自己背后的两个残存的侍从，那两人早在尤利安瞬间杀光前面的人时就被吓破了胆，到他被制住时就瘫在地上了，这会儿两人都趴在地上发抖，似乎想求一命，完全指不上……
他叹了口气，知道没别的办法了，只好咬牙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用血写上自己的名字。
而尤利安只是拿手指在主人的位置浅浅一点，然后那张魔法契约就无火自燃起来。
契约形成了。
以后塔西斯就是尤利安的奴隶了。
一言可决生死。
塔西斯非常沮丧，依靠在后面的树上，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尤利安瞟了他一眼，轻轻踢了他一脚，说：“起来，老实点……我暂时还不想要你的命，如果表现好的话，说不定我会替你把你那个没用的哥哥杀掉，帮你得到子爵的爵位。”说着“咔咔”两声，又给他接好了脱臼的两条胳膊。
黄昕鹤下意识想阻止他。
她和秦屹就是因为不想杀伊奥莱而逃亡失散的，结果现在她带来的尤利安却要主动帮塔西斯杀掉伊奥莱……
那她和秦屹这些举动算什么？
他们的失散，受的苦，秦屹的下落不明，这一切算什么？
可是她又凭什么阻止尤利安？
刚才塔西斯说了，伊奥莱也不是什么无辜的人。
她直觉他没说谎。
那她又凭什么阻止尤利安呢？
看看这地上的十几具尸体……他们又有没有比伊奥莱无辜？
他们当中也有她认识的人……
她没阻止尤利安杀他们，那又凭什么阻止尤利安杀伊奥莱？
真是说不出的荒诞……
黄昕鹤突然间感到这一切腻味极了，就和四十年前那会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