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过？”他反问，“尝试过？”
他的手掐得她双肩生疼，似要嵌进肉里。
“说得好像这几日的相处是你施舍给我的一样，怎么，知道我暗恋你许久，良心过意不去？”
叶星回的语气里尽是嘲讽自苦，“跑来招惹我的是你，现在要分手的也是你……真行啊，你倒是把故技重施这套玩得炉火纯青。"
良久，他极力稳住声线，"夏暮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清楚再说。"
夏暮汐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她的眼睛像两口枯井一般空洞麻木。
叶星回悲从中来，不怒反笑，"很好啊，你现在玩弄感情，连说辞都不愿想了。"
夏暮汐脱口而出，"我没有玩弄感情。"
叶星回的眼神里慢慢爬满狠戾，"那你为什么要再一次抛弃我！"
过后，他颤抖的声音盛满绝望，"你该不会，又要跟我说......从未爱过我吧。"
这一次，夏暮汐抬起头，坚定地告诉他："我爱。"
纵使不能选择你，也不想让你带着浑身伤踽踽独行在这世间。
叶星回满眼的伤痛骤然而止，他问："为什么？"
夏暮汐的眸中染着散不去的氤氲，她欲语泪先流，"阿星，我的爸爸生病了......所以我，不能选你。"
那人如同静止了一般。
原以为他会震惊、不解、愤怒、疑惑，甚至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可预设的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叶星回平静地走上前，拥住了她。
他的语调平淡，近乎陈述，"夏叔他很坚强，一定会没事的。明天你先回南渝，我处理完这边一切事务，马上赶到你身边。"
夏暮汐有些失神，"叶星回......"
他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心疼地吻了吻眼睫上晶莹......
下一秒，濡湿潮热的感觉令夏暮汐心头一惊！
他居然在舔舐她的眼泪......
"暮汐，一切有我，你不要担心。"
-
从小区到机场的路上，夏暮汐欲言又止，但看着叶星回紧锁的眉头，她什么也没问。
她隐隐觉察到，有些事可能远不止是自己所认知的那样。
飞机的轰鸣声响起，从北边飞到南边，耗时三个小时。
南渝人民医院。
夏暮汐走进病房时，景黎正在给夏屿川喂粥喝，看见她来了，便问道："汐汐，你不是去北京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吃过饭了吗？"
她嘴唇干涩，"刚下飞机，过来看看爸。"
夏屿川虚弱地摆摆手，"我已经没事了，你赶紧去吃饭，小黎，你先带她去医院食堂......"
"好。"景黎说着，将手里的半碗粥递给他，"老夏，你要是不舒服就按这个铃，护士会来......"
夏屿川半开玩笑地说："知道了，操不完的心，这个我比你熟......"
景黎涩然一笑，而后起身拉住夏暮汐，"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妈妈带你去外面吃吧。"
"妈。"走出病房外，夏暮汐的脚步一滞，拽住景黎。
景黎被她拽停住，回头道："怎么了？"
夏暮汐问："一年前，你突然还清了大部分债款，那些钱，是向谁借的？"
景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神色有点不自然，"我朋友啊。"
夏暮汐不再相信。
"妈，我们家破产后，你和爸爸把能找的朋友都找遍了，能借的早就借光了，不能借的......也把我们拉黑了。搬家到南渝的时候，我看到你的梳妆盒全空了，要不是走投无路，你怎么会把自己的首饰嫁妆都卖掉......还有，月疏结婚的时候你执意要我帮你送份人情，照理说，后辈结亲你既不是她的亲属，何至于包那么大一个红包？弄得月疏后来都不好意思，把钱全退给了我，一万零一啊......妈，这对我们家现在的条件来说是什么概念。"
景黎还想掩饰，"汐汐，月疏是你最好的朋友，她并不知道我们家的事，全当我和你爸的一点心意......"
夏暮汐说："这是一点吗？她是不知情，我能不清楚家里的财务情况吗？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景黎语塞，知道此时说什么女儿也不愿再相信。
夏暮汐哽咽着道："妈，你给的红包其实不是奔着月疏去的吧......是叶星回，对么？"
景黎抬眸，闪动着复杂的情绪，"你都知道了……星回不让我和你说，怕你有压力。"
夏暮汐泪流满面，"所以爸爸病了，他也一直知道，是吗？"
景黎点头，缓缓道："嗯，你不在的时候，他偶尔会提些东西来看看我们。"
夏暮汐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她不禁闭上眼，脑海里翻成一锅粥。
难怪那天送她回家，都不需要问清导航地址……
原来他早已烂熟于心。
飞机航行的时间里，她一直在琢磨，试图将那些残留的蛛丝马迹勾勒清楚，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配合她出演了一场自我欺瞒的戏码。
并且。
一演就是三年！
-"你怎么不继续解释了？"
-"夏暮汐，醒一醒，你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你有事瞒我？"
-"只是这些吗？"
......
双耳轰鸣。
他分明给过她很多次机会亲口告诉他。
夏暮汐喃喃自语："所以，几百万的债是他还清的，爸爸能用那些进口药也是......"
景黎接道："是他托人从国外买的。"
夏暮汐顿觉心口愈裂，任凭眼泪大颗砸落，"他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妈，我还以为，我们真的还清了那些噩梦缠身的数字......"
景黎扶住她，忍不住落泪，"汐汐，星回就是不愿意看见你这样，他说你太辛苦了，既然已经承了宋澄的情，他的就不用还了......"
夏暮汐声音颤抖，"不是他想的那样，宋澄借我们的钱，我都有一笔笔还......已经快还清了。"
景黎不住地点头，"我知道，好孩子......你和你爸一样，不愿欠人人情，正因如此，星回才更不愿意让你知道，担心你有压力，觉得愧疚......他为你做了这么多，妈都看在眼里......"
夏暮汐哭得浑身颤栗。
景黎从包里拿出一张折叠得平整的纸条，颤颤巍巍地递给她。
"这张欠条那孩子说什么也不肯收，这次你替我转交给他，好吗？作为长辈实在惭愧......可是汐汐，妈妈被逼得没有办法，那些上门讨债的人天天闹事，我们根本没办法正常生活，再加上你爸......哎......星回这孩子赚得再多，怕也是把这几年的积蓄全给了我们......"
"妈......别再说了。"夏暮汐接过纸条，哑然道。
自己费尽心机想斩断的情丝，到头却来发现，不过是有人不动声色地甘愿配合。
而她，根本阻止不了飞蛾扑火的壮烈。
-
等叶星回风尘仆仆赶到南渝的时候，夏屿川一家正大包小包地收拾着东西准备出院。
夏暮汐满脸愁容，"爸，医生都说让你再留院多观察几周了，这么着急回家干嘛？"
夏屿川抬抬自己的胳膊，"看见没？再躺下去肌肉全流失了，跟个废人一样......"
景黎在一旁折叠衣服，皱眉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废人。我可跟你说啊，就算回家了你那些活也不能干了，医生说了你需要静养，要不是家离得近，谁敢批准你的出院手续......"
叶星回提着一篮水果，叩响病房门，"夏叔，景阿姨，暮汐……姐。"
景黎回过头，露出笑容，"星回，你来了。"
夏屿川也微笑着打招呼，只有夏暮汐低头整理衣物。
景黎快步走过去，同他耳语了一番，叶星回的表情怔了怔，点点头。
随后，他走过去拎起几个行李包，对夏暮汐说："我来吧。"
夏暮汐把头转向一边，"不用。"
景黎忙打着圆场，"你看你这孩子……星回，别往心里去啊。"
"不会。"叶星回淡然一笑，跟着他们走出医院。
叶星回站在路边一边拦车，一边说道："夏叔，这次过来匆忙，所以没能开车接您，不好意思。"
夏屿川摆摆手，"说的哪里话，你能来看我叔叔就很开心了。"
出租车停在了南栀小区的门口。
景黎扶着夏屿川走在后面，朝夏暮汐喊道："汐汐，你先回去开门，把东西放好，我陪你爸在后面慢慢走。"
"好。"她应了一声，提着东西往小区走，景黎使了个眼色，叶星回赶紧跟上。
他跟在夏暮汐的身后，却始终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
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
夏暮汐斜眼看着身后那人，"叶总应该轻车熟路才对，跟着我干嘛？"
叶星回听出她有情绪，继续不声不响地跟着。
夏暮汐猛然止住脚步，他差点儿撞上她，反应过来后立马退半步。
她回头，看着他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已经分手了吧？"
叶星回看着她，"我可没答应。"
夏暮汐没好气地扭头疾步走回家中。
待东西都收拾好，景黎挽留叶星回在家吃晚饭，"星回，辛苦你了，搬这么多东西，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阿姨做几个菜，很快的。"
说罢，走进厨房。
夏暮汐跟着进去，"妈，我来帮你。"
景黎将她推出，"不用你，你招待星回就好，别让人晾在那里，快去。"
夏屿川一回家就急着摆弄他的花花草草，大半个月不着家，心焦地看能不能抢救回几株。
瞧见爸爸也指望不上了，夏暮汐悻悻回过头，叶星回正佯装观赏客厅内的字画。
她路过走进房间，"又不是第一次来，看什么？"
叶星回紧忙跟上，"你的房间我没看过。"
夏暮汐刚进房门，看到桌上的一物，猛然转身关门想把那人抵在门外。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叶星回一个侧闪，闪进她的闺房。
他走到窗台前，拿起桌上那株编织向日葵，它咧嘴笑得傻气，"哦，搬了这么多次家，你还留着它。"
夏暮汐瞟了一眼，"我妈收拾的。"
"是吗？"叶星回语带愉悦，指向床上那只巨型"羊"娃娃，"那个呢，也是景阿姨不嫌累赘拖来的？"
夏暮汐看向别处，一声不吭。
他走近，一把抱住她，"还装心里没我。"
夏暮汐瞬时慌促看向门口，房门大敞着，保不齐什么时间爸妈会进来，她小声喝斥："放开我，这是在我家！"
叶星回挑眉，一副不怕事的样子，"你家怎么了？正好给你爸妈介绍一下你的男朋友。"
夏暮汐压低声音："叶星回，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却将她的身体箍得更紧，"说到这就来气，你就把我卖了50万？"
夏暮汐闻言惊愕住了。
此时，景黎在外面摆好碗筷，冲房内喊道："汐汐，星回，出来吃饭啦！"
她大力挣脱他的桎梏，逃也似的离开房间，"来了！"
-
饭桌上。
景黎热情地帮叶星回又是盛汤，又是夹菜，嘴里不停地说："星回，你多吃点，阿姨看你好像比之前瘦了。"
夏屿川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小瓶白酒，说着："今天是个好日子，理应小酌几杯。"
一霎那，景黎和夏暮汐的两只手同时摁住酒瓶，齐声道："不行！"
景黎又开始念经："医生叮嘱过多少次了？烟酒不沾，烟酒不沾......你这种情况喝酒只会增添你心脏的负担！"
夏屿川正想辩驳，叶星回也劝道："夏叔，等您康复了，我陪你一醉方休，但是今天刚出院，还是身体要紧。"
"那这个酒......"夏屿川面露难色，买都买了，放在家里眼馋。
叶星回拿过酒瓶，倒进杯里，"这样，我帮您喝了，等您好了我再买几瓶好酒过来。"
"行！"夏屿川端起一杯水，"那我先以茶代酒，庆祝重获自由！"
一桌人纷纷笑了，气氛很融洽。
夏暮汐看着爸爸和叶星回推杯换盏地交谈甚欢，想来他确实背着自己来过家中很多次了。
合着就她一人跟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几杯下来，一小瓶白酒很快见了底。
夏屿川拍拍着叶星回的肩膀，"小伙子酒量不错啊。"
叶星回笑道："工作应酬难免的，喝多了就练出来了。"
夏屿川伤感道："不容易啊，以前我做生意的时候也经常应付各种酒局，有时喝得连回家的门都摸不着，躺床上就吐，你景阿姨别提多嫌弃了。"
景黎敲敲筷子，"老夏，我人还在这呢，造谣也有个度吧？哪次你喝醉回家我不是伺候你洗漱睡觉的？"
"是是是。"夏屿川赔着笑脸，"劳心伤神了一天，回到家能有个体己人在身边，还是很温暖的。对了，星回你今年多少岁了？"
叶星回："马上27。"
夏屿川："哟，那也不小了，谈女朋友了吗？"
夏暮汐的筷子明显一顿，而后偷偷瞥向叶星回，发现他正看着自己，赶忙埋头扒饭。
叶星回自然地收回目光，答道："谈了，现在正闹分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