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暮汐还是紧张地来回捏着手中玻璃杯。
叶月疏伸手,温柔地取过,放在桌上,"实在不想说,先不说,这几天我都在,我会陪着你。等你想说的时候,在告诉我,好吗?"
夏暮汐抬起头,双眼红通通的,甚惹人怜,她点点头。
晚上。
急风骤雨依旧拍打着窗户,不知何时休。
听着淅沥沥的雨声,夏暮汐和叶月疏躺在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张毯子。少时的回忆扑面而来,粗略算算,她们的友谊竟已有十余年之久。不免感叹,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经历了下午的事,两人在关了灯的房间,互相手牵着手,传递着掌心的温度,默契没有言语。
或许在她们之间,话语更显得苍白无力,从豆蔻年华一起生长的花蕊,早已彼此缠绕,彼此懂得,彼此珍惜。
“月疏。”夏暮汐轻声唤她。
“嗯?”
“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该怎么办。”
“什么叫不该喜欢的人?”
“就是,如果他和你在一起,会被拖累……”
“拖累?”
“嗯,会让他好不容易变好的生活,陷入一滩烂泥……看不到希望的那种。”
“这么严重?”叶月疏不禁转了转头,纳闷儿,“是缺钱吗?可现在时代这么好,我们又生逢其时,很难遇见穷得揭不开锅的家庭了,你说的是谁,我认识吗?”
“不认识。”夏暮汐的表情隐入夜色,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只是穷,只怕比穷更麻烦。”
“那……”叶月疏极力代入自己想象,“如果是我,可能就放弃了吧。谁不希望自己爱的人过得好呢?”
“是啊……”夏暮汐心中一片释然。
“不过——”叶月疏话锋一转,眼睛在黑暗中发亮,“要是我,肯定会轰轰烈烈爱它一场!管他呢,该结束的时候自然结束,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叶月疏来劲了,爬起床来,语带兴奋,“所谓人生无常,纠结无意,及时行乐,方为上上策!”
夏暮汐被她江湖韵味十足的语调,逗得一乐呵,拍了拍她的脑袋,“不愧是叶大才女,活得挺通透。”
“那是自然。”叶月疏嘿嘿一笑。
过了二十五岁,也算是奔三的人了。时隔多年未见,她们之间的相处还是像小孩子一样,轻松自在,撒娇卖萌,毫无隔阂。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闺房夜话,叶月疏因舟车劳顿,困顿得眼皮都睁不开,不知何时已经安然进入梦乡。
夏暮汐听着身旁人恬静的呼吸声,难以入眠。
她的话像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心间。
爱情究竟是什么,是明知不该招惹,却偏偏怦然心动,难以自控。
是明明走出第一步的是你,最终沦陷溃不成军的却是我。
是无数次的试探、拉扯、心软和逃避。
夏暮汐想到那次共同完成的剧幕,《暮光之城》里爱德华曾说:"爱,就是克制。"
是想触碰却收回的手,是清醒地爱着却无法言说。
是隐忍,是理智,是希望你能选择更好的人生。
可是,爱更应该是一眼万年,宁可错了也绝不错过的人。
叶月疏的话像是一颗种子,埋藏在她的心底,落地生根,萦绕成丝......等待破土之日。
-
第二天。
叶月疏一大早接了个商务电话,而后着急忙慌地起床洗漱,化妆换衣......
夏暮汐在床上揉揉眼睛,"怎么了?今天不是星期天么?"
叶月疏急匆匆地拿上外套,对着梳妆镜拨弄下头发,整理着装,"是啊,我这天选打工人的命,突然通知我今天就要签合同,我得赶过去做些准备工作。对了,汐汐,你帮我个忙!"
她看向睡眼惺忪的夏暮汐,"星回昨天淋了雨,通电话的时候就发现他声音不对劲,那小子肯定嫌麻烦懒得吃药,我本来想今天去找他,给他发消息也不回,现在我临时有事,你能帮我带点药过去吗?"
"这......"夏暮汐听到他的名字,睡意清醒了一半。
叶月疏向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俩闹什么矛盾暂且先放一放,别和他计较,小时后他寄宿在亲戚家,没少发高烧,真怕哪天把脑子给烧坏了......"
她换好高跟鞋,拉开门,再度嘱托,"记住啊,一定要盯着他把药吃了!我先走了,回头把地址发给你。"
"砰"门被带上了。
屋内又恢复一片平静。
夏暮汐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雨已经停了,只剩潮湿的水汽弥漫在远处楼顶。
过了一会儿,她收到叶月疏发来的消息:【南渝市丽岩区南岛花园,4栋706。】
夏暮汐呼吸凝重了半许,手握着手机,无力垂下,眼睛里分不清雾雨。
-
南岛花园。
再一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夏暮汐心中百感交集,感慨万千。
那个从小跟在她们身后,唯唯诺诺的小男生。一夕间,长成了剑眉星目的少年,携带着时光里陌生又熟悉的气息走来,只是这一次,他想与她并肩前行。
"叮咚"夏暮汐提着药房的塑料袋,按响门铃。
屋内半天都没人响应。
夏暮汐只得再多按几次。
"叮咚,叮咚,叮咚......"清脆的门铃声连续响起。
"谁啊?"里面传来一声嘶哑的男人声音,带着些许不耐烦。
叶星回头重脚轻地从房间来到客厅,拉开大门——
下一秒,看见站在门外的夏暮汐!
他甚至以为自己是烧糊涂了,出现幻觉。
"开门。"夏暮汐说。
叶星回镇定了半晌,沉默地打开了门,转身从鞋柜里拿出她的拖鞋。
夏暮汐看着屋内陈设,和她走之前并无二样。
自己的房间门大开着,阳台的寒风灌到客厅,整个屋子冷冰冰的。
她换鞋走过去,将那房间的门带上,隔绝了"呼呼"的风声,室内瞬间变得安静许多。
叶星回杵在客厅,一动不动,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T恤。
窗外的天光昏沉,透出他清瘦颀长的身影。
夏暮汐皱眉,将手里的药放在桌上,"你姐说你生病了,让我来看看你。"
"嗯。"叶星回沉闷地答一句,随后缓缓走进房间。
夏暮汐的眼睛被他骨架分明的背影刺得生疼。
才短短几个月不见,他如同一位历经沧桑,垂垂老矣之人,佝偻着身躯,暮气沉沉。
曾经属于那个少年身上的意气风发和灿若星辰的光芒,竟已消失殆尽,丝毫不留痕迹。
夏暮汐拖着步伐,走进厨房,开始烹烧热水。
整个屋内的氛围像凝结停滞的空气,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她将感冒冲剂倒入杯内,看见一旁属于自己的小熊杯正挺着肚子冲她笑。
忘了手里正拿热水壶倒着水,热水盛满溢出,不小心烫伤了自己。
她被烫得一个激灵,连忙打开水龙头冲洗降温......
夏暮汐捧着药,送到叶星回的房间。
他没有关门,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
"起来,喝药。"
"……放着就行。"
"你姐再三嘱咐,要看着你喝完。"
"不想喝。"
夏暮汐投降般地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柔和一些,"听话行不行?"
半晌后,叶星回慢慢拉开被窝,露出一个头,伸出手,鼻音深重,"药给我。"
夏暮汐递给他,"烫口,你喝慢些。"
看着他每轻啜一口,都要极力吞咽着,猜到应该是扁桃体感染发炎了。
夏暮汐蹙眉:"一会儿你再吃两粒消炎药。"末了,又问:"烧到多少度了?"
叶星回瓮声瓮气,"没量。"
夏暮汐无奈,去外面取来体温计,见他双手捧着药在喝,想帮他放进腋下。
手却突然被叶星回一把抓住,他一手拿着水杯,一手紧攥手腕。
温度计掉落在被褥上。
他看着她,她却盯着杯子,生怕打翻洒在床上。
"还敢靠近我?"叶星回的声音低哑。
夏暮汐一惊,想迅速抽回手却没他力气大,两人以一个尴尬的姿势僵持不下。
因为被钳住的手,她不得不离他距离很近。
夏暮汐被迫抵在叶星回的鼻尖,感觉他的呼吸声时而浓重时而轻颤,搅得她的心都乱成一团。
叶星回审视般地看着她,"你就不怕我对你再做出点什么事,姐-姐?"
后面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夏暮汐狠盯着他,"你敢?"
叶星回突然将水杯放在桌上,下一秒,大手揽过她的腰,将人顺势拽进被窝,强势压在身下。
他微微侧头,"如果我要用强,你有什么办法?"
夏暮汐简直不敢相信,她感到自己的心脏骤停,只听得见来自上方胸腔内"咚咚"跳动的声音。
一时间,竟也忘了反抗。
叶星回俯下身吻住了她,带着高烧的体温烫的她全身血脉贲张……
他的手自腰侧抚摸摩挲,一路向上,双腿压制她的挣扎……
他的吻狂热激烈,延着肌肤的纹理,吻过脖颈,吻过锁骨,探索着往下......
情难自己,一往而深。
情难自控,一泻千里。
夏暮汐浑身颤栗,无力抗拒,嗓内发出呜咽的抽泣。
身上那人猛烈的动作戛然而止——
叶星回抬头凝望着她,目光中尽是复杂的情绪变化,有伤痛、有欲望、有心疼、有克制......
“夏暮汐,你对我有没有过一刻的动心……”
她咬唇含泪,“从未。”
良久,他翻过身躺在一侧。
"你走吧......"
夏暮汐无声地将撕扯开的领口拢紧,眼泪还在顺着眼角滑落......
她慢慢起身,整理了下紊乱的衣裙,背对着他,缓缓走出房间。
哀莫大于心死。
夏暮汐的脑袋昏昏沉沉,刚才的情景犹如一阵狂风暴雨袭卷了她,现在飓风过境,徒留百草荒芜,无声寂静。
她换好鞋子,手刚刚握住门把——
"不要走。"
叶星回从身后抱住了她,他赤着脚踩在冰冷的瓷砖上,将头深埋在她的发里,声音轻得颤抖。
他乞求她:"不要走,好不好......我错了,以后一定听你的话,你不要走......"
近乎哀求的语气,让夏暮汐的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她的心中掀起汹涌波涛,浪潮一记又一记狠打来,明知自己的身体对他有着万般眷念,却知只要一回头,将连带着那人一起堕入万丈深渊......
想到这,夏暮汐冷冷地说:“一直以来,我只把你当弟弟看待。可你屡次三番地越界,做事从不考虑后果……叶星回,你太幼稚了,只有一腔热血的喜欢,根本承担不起成年人的爱与责任。你看看自己,现在有什么?有房么?有车么?有存款么?竟然还不自量力地想帮我还清债款……认清现实吧,为了一时兴起,你不惜毁掉我们多年情谊,有意思么。”
她用力掰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关上门,脚步消失在寂静的过道......
漆黑的楼道里,他喃喃自语:“我喜欢你,从来不是一时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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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当天晚上,夏暮汐就发起了高烧。
叶月疏赶回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床上开始胡言乱语:“对不起……对不起......”
夏暮汐痛苦地紧闭着眼睛,不断地喃喃道歉,眼泪将纤长睫毛打得濡湿。
叶月疏联系到宋澄,两人一起将人送到了医院。
宋澄去前台拿药付账了,只剩夏暮汐和叶月疏坐在大厅内。
深夜的医院空无几人,除了急诊科室偶尔有人进出,安静得只听得到回廊里的脚步。
吊瓶里的液体滴滴点点流进她的血液,夏暮汐醒来后一直没有说话。
叶月疏问:"感觉好点了吗?"
她缓慢眨眨眼,以表回应。
叶月疏很自责,"都怪我,让你去送药,结果害得你也被传染了。"
夏暮汐嘴唇干涩,虚弱地说:"月疏......你去看看他......"
"好,我明天就去。"
夏暮汐轻轻摇了摇头,"现在......"
"现在都这么晚了。"
"他的情况......不太好......你现在就去。"
"那你怎么办?"
此时,宋澄正好走过来,拿着开好的药和处方,"没事,月疏,你有事先走吧,我来照顾小汐。"
叶月疏犹豫半晌,"行,那汐汐就交给你了,明天记得帮她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