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队准备,各就各位——"小建举起一只手,"哔"随着尖锐的哨声出击,选手们一跃踊入海里。
瞬时,浪花四溅,岸上的加油声和喝彩声随着游泳距离逐渐变远。
夏暮汐是红队的第一棒,她需要游一个来回再把球传回去给下一棒。
咸咸的海水不可避免地进入她的鼻腔、口腔,有时飞溅进她的眼睛,涩涩的疼。
她时而把头潜进海里,时而抬起头大口大口地呼吸。
夏暮汐并不是不会游泳,而是因为小时候溺过水,对水有种天然的恐惧。
她的身体感受到四面八方的压强没入胸口,脑海里仅凭借着儿时爸爸教的记忆在划动手脚。
"红队加油!Cici加油!"岸上的打气声离得越来越远,黄队是已经接到第二棒了么?
夏暮汐感觉有些胸闷透不过气,逐渐深的水压漫过她额头,那种窒息的感觉无孔不入,拼命蹬着腿。
可是右脚却像生锈了一样没反应,糟糕!右腿好像抽筋了!
感受到身体很重直往下坠,她张大口鼻竭力想呼吸,可海水却像浪一样席卷进她的口里,灌进她的鼻腔,呛得她睁不开眼——
窒息,无助,恐惧蔓延全身......
夏暮汐觉得自己就要交代在这了......
"爸爸......妈妈......"
她的世界,陷入一片深海黑暗。
-
叶星回虽穿着黄色的队服,眼神却一直放在夏暮汐的身上。
看她拽着空心球的绳逐渐游远,慢慢变成一个小红点......
过了一会儿,黄队的人已经绕过红绳开始往回游了,可红点似乎还没什么进展......
快到傍晚涨潮时分,海浪越来越大。
叶星回极力眺望着她的身影,眼里尽是焦灼的担忧。那个小红点似在海上浮浮沉沉......
不对劲!
"有人溺水了,快叫救生员。"
叶星回说完三步并作两步跳入海中,奋力地向小红点游去——
-
天空中层层幔幔火烧云似的晚霞。
海面上光随波动碎潾潾。
海浪时不时撞击在礁石上,白沫淬上天空。
他横抱着她,从蔚蓝海水中走来。
......
岸上的人慌乱作一团,有的问救生员怎么还没到,有的问联没联系上医生,有的问打没打120急救......
叶星回觉得那些人的声音好远,好嘈杂。
他只听得到自己强有力的心脏,在体内"砰砰"跳动的声音。
这一次,他真的慌了。
怀里的人失了知觉,白如莲藕的手臂无力地垂落地面,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紧紧地闭了起来。
"夏暮汐,夏暮汐,夏暮汐!"
......
叶星回将她平放在沙滩上,止不住地一直呼喊她的名字。
可她却像睡着了般,毫无反应。
叶星回怕了,他感觉自己手脚渐渐冰凉起来。
他回想起那些眼睁睁被汶川地震夺去生命的人,也是这样,似睡着了般。
天人永隔。
"医生呢!医生呢?!"叶星回声嘶力竭地嘶吼着。
"医生在来的路上了,马上了!再等一会就到了!"
......
不行,等不了了。
叶星回决定尝试一下大学时学校请专人来教授过的心肺复苏法。只是时隔了几年,他能记清的只是大概的流程。
管不了那么多了,生死时速。
他双手叠扣,压在夏暮汐胸口处,默念:"01,02,03......"
再深吸一口气,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捏住她的鼻,对着她的口吹气......
就这样反复交替进行,帮助她呼气,突然——
"咳咳"夏暮汐嘴里吐出积压在肺部的海水,睫毛也开始颤抖,她苏醒了过来!
夏暮汐半睁半闭着眼睛,慢慢恢复了周边的感知......
她感觉到有人将她扶起,轻拍后背协助她吐出体内的积水,然后将她离地抱起,拥入怀中。
她仿佛跌入了一个温暖安稳的怀抱。
这人身上的气味尽是海水的咸腥,可她却丝毫不反感。
"我来吧,你要不歇会儿。"Bob上前伸出手,想接过夏暮汐。
叶星回却跟没有听见似的,径直路过,抱着她离开。
-
「初二那年,运动会。
小小身形的我想背起受伤的你,却被嘲笑太矮,太瘦,力气太小。
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把你从眼前带走。
那人把你的手环绕在颈上,心间盛满的失落酸涩,我至今都记得。」
-
夏暮汐迷迷瞪瞪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好似有千斤重。她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民宿的床上。
"你醒了?"叶星回在一旁削苹果,他把果皮一圈一圈细心剔掉,再用手指推着刀背,切成块状,用牙签插上,递过去。
"吃点儿。"
"......不爱吃苹果。"她的鼻音很重,又有些娇气。
"削成块儿了,吃一点吧,补充体力。"叶星回耐着性子哄着,没办法,大小姐嫌苹果味酸吃起来削皮脏手还麻烦,除非是切成丁块,不然是绝对不吃的。
夏暮汐撑靠在床头,觉得天旋地转,皱皱眉,接过,咬进口里。
"我怎么了,感觉头好疼。"
"你溺水了。"叶星回等她慢慢咀嚼完,才插下一个苹果块,再递过去。
"是么......我以为自己会死呢。"
"不会。"叶星回摆弄牙签的手顿了一下,语气坚决。
"那是谁救我起来的?"夏暮汐的脑袋逐渐恢复清醒。
"医生说你需静养,不宜多说多想。"
夏暮汐看到自己身上的睡衣。
"我的衣服谁帮我换的?"
"叫......Lucy吧,和你住一起的。"
"噢......她人呢?"
"他们去吃饭了,到晚饭时间了。"
"......你怎么不去?"
"我看着你。"
"我这不好好的吗,快去吃饭吧。"
见叶星回还没有要动的意思,夏暮汐只好将被子蒙住头,"我困了,要休息了,你去餐厅吧,顺便帮我带点好吃的回来。"
"好。"听到她说有胃口想吃东西了,叶星回跑得比谁都快。
可能以前被当跑腿的使唤惯了,就差练出条件反射了。
没一会儿,门口传来"滴"的一声,Lucy拿房卡把门打开了。
"Cici,你醒了?感觉还好吗?"
"还行,就是有点头疼。"
"那你好好休息,想吃什么吗?我去拿。"
"不用了,谢谢Lucy,我让我弟弟去拿了。"
"谁?叶星回吗?Cici,我跟你说,你可得好好感谢他,今天要不是他最先发现你溺水了,冒着涨潮的风险去救你,真的......后果不堪设想。"
"是他,救的我?"
"对呀!不然还有谁,我们一群人没一个学过急救的,幸好他学过人工呼吸,把你从鬼门关硬拉了回来。我看他那个样子哦,是真的很担心。这两天我们看他话也不多,整个人文文静静的,但今天他发了好大的火,很失控的那种,你都不知道那个迟来的医生和救生员,看到他都怕诶,那双眼睛红红的,很吓人的。"
人工呼吸......
夏暮汐再次蒙上被子,头又阵阵地疼,说不清是懊恼还是后遗症。
-
"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Lucy打开门,是叶星回打包好吃食带上来了。
"Cici,是你弟弟给你带晚餐了。"Lucy回头,朝屋内喊,然后又对叶星回说,"快进来吧。"
"让他放在那吧。"夏暮汐扶着额头,从床上坐起。一抬头,就看到他站在自己面前。
"还是很疼么,我去烧点开水。"说罢,叶星回就拿起桌上的烧水壶。
"不用了,你回去吧。"
叶星回拎着手中尴尬的烧水壶静默了片刻,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好。"
他轻轻放下,转身打开桌上的包装袋,把包装盒一盘盘摆好,揭开盖子,再撕开筷子的包装,小心放在米饭上。
"暮汐姐,趁热吃。"
叶星回走了。
Lucy却有点看不过去。
"Cici,你怎么了,对弟弟突然那么冷淡。人家专门给你送饭回来,我在餐厅见到了他,他自己根本都没吃。"
"......"
说实话,夏暮汐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
今天这一天,不说别的,命都是叶星回救的,哪有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
"唰"地一下,夏暮汐掀开被子,换上拖鞋,拿了衣裙走进卫生间。
"Cici,这么晚了,你要出去吗?"
"嗯,我就在楼下走走,一会就上来,不用担心。"
夏暮汐掏出手机,把叶星回约到了海边露天的小清吧。
-
【遇见吧】是民宿老板开的一间清吧。
里面有一位民谣歌手在驻唱,每个吧台上都用贝壳、海星和玻璃瓶做装饰,很有海边小镇的味道。
外栏上挂了几张渔网,点缀上荧光灯和彩灯串,浪漫的小情调随海风阵阵袭来。
叶星回进去的时候,清吧里零零散散没有几个人,他一眼就找到了夏暮汐。
她穿着一袭纯净的羽毛连衣裙,坐在离海最近的一桌。
晚风扬起她的发梢,她侧颜面对离岛,清冷又迷离,美得像幅油画。
叶星回走过去,看到她面前摆着一个酒杯。
"你不能喝酒。"他伸手,想把杯子撤掉。
"是开水。"夏暮汐按住杯口。
叶星回不放心地用手背试了试,确实是开水,这才松开了手。
月光下,海浪轻拍着沙粒,发出颇有节奏的淘沙声。
沙滩上,一对对恋人手挽着手,甜蜜漫步,相依。
"今天,谢谢你。"夏暮汐先开口,看向他的眼睛。
"你都知道了。"叶星回垂目,用吸管搅拌着长岛冰茶里的冰块。
海风吹得岸边椰林"沙沙"作响。
"以后,不用......和我说谢谢。"
"为什么?"夏暮汐反问。
叶星回闻言,抬起头,她的眼神略带复杂,审视得他心乱如麻。
叶星回抿抿唇,他紧张的时候,就会做这个微动作。
杯口的青柠汁液顺着杯壁流入混合进液体里。
见对方半晌不答。
"不好意思,是我的情绪不对。"夏暮汐脑袋中还有点儿混乱,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把他约出来,到底是想说什么?
她潜意识里,只是觉得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
一起吃饭,被挤靠在他的胸膛,亲吻脖颈,口对口人工呼吸......
这些片段像走马灯般闪过她的脑海里。
夏暮汐烦躁地摇摇头,不该如此。这些对于姐弟关系来说,太过亲密了。
应该说......有些,越界了。
她眉头微蹙:"其实我该和你道歉。今天的游戏,不该拉你玩儿。"
叶星回低下头:"没事。"
夏暮汐其实是在怪自己,怪自己后知后觉,没个边界。
叶星回初出校园不懂,难不成自己也这么没分寸吗?
"那个奖金,一万块钱——"
"不要。"似是猜到她会说什么,叶星回直接打断了对话。
"那转5000给你。"
"不要。"
"平分怎么了?"
"你已经给我钱了。"
"......你说那3000?那是房租。"
"你当我存在你那里。"
......
叶星回看着远方明暗闪烁的灯塔。
第一次尝到"爱情若即若离"的苦涩。
他那么聪明,怎会不知道她现在的所有举动就是为了和他划清界线呢。
「如果,我进一步;你则退万步。
那么,我只好画地为牢。」
-
"弟弟,以后别做饭了,我中午不带饭。"
晚风拂过,吹得渔网上的贝壳叮咚作响。
夏暮汐走了。
叶星回一人形单影只地坐在窗边,守天明。
长岛冰茶的玻璃杯有细密的水珠凝成一股水,流淌到潮湿的桌面。
拿起杯子,浅抿一口,味道酸甜,后调发苦。
「我和你的关系,
从来都是你说了算。
无助的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只是靠近你,好像都是错。」
-
从海边回去后,夏暮汐表现得和平时并无两样。
还是会吃他买的早餐,并抱怨楼下包子铺肉放的太少。
还是会在回来时看到她哈哈大笑地追综艺,顺便叮嘱他厨房有牛奶。
还是会在他拖地时使唤他:小鬼,拖干净些噢。
不同的是,她再也没带过粉色Hello Kitty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