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重做了一份案发时间表:
亥时:歹徒入室,二夫人被掳走(证词来自金家二夫人、金府下人、路人)。
子时:金老爷呼救,园丁入室,砍死歹徒和金老爷(证词来自园丁和赵仵作)。
赵仵作的证词不会有错,而园丁当时也只是说“半夜听到老爷呼救”,他并未说是亥时还是子时(我刚刚找他确认过,他说是子时)。是我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一连串的事情是连续发生的。可是,如果这些事情不是连续发生的,两个歹徒和金老爷独处屋内的一个多时辰,又发生了什么呢?难道他们三个人什么事也没做,就这么僵持了一个时辰?还是说这段时间,两个歹徒把桌上的饭菜都吃了?我觉得这个推论太过搞笑,不由得笑出声来。
“哟,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贾师爷和恩师刚从门外走进来,看到我在笑,恩师便问道。
“我在想这个案子,真是太奇怪了。想着想着就笑起来了。”我坦承道。
“有什么奇怪之处,说给为师听听。”恩师说着便坐下来,耐心地听我讲述起整个案件的细枝末节。
“我最不明白的就是,这中间空出来的一个时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歹徒和金老爷到底在屋子里做什么。”讲述完全部案情,我总结性地说道。
“为师也不明白。”恩师坦诚地说道,“不过,这个案子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堆人都在撒谎。现在我只知道,赵仵作没有撒谎。”
“金府的下人和路人应该也不会撒谎吧。”我说。
“他们是不会撒谎,不过如果是有人制造了假象,那么他们的实话也成了谎言。”
“您是说,二夫人并没有被绑走?只是制造了被绑走的假象?可是,她的确是在2里外的工具房被发现的啊。难道说她先去制造被绑走的假象,比如喊了几声救命,为自己做好不在场证明,然后子时把金老爷杀了。杀完人再躲到工具房里,装作是被人锁进去的?”我分析道。
“可是她的确是被人锁进去的啊。那种锁,她是没办法自己把自己锁里面的。”恩师说道。
“那她就是与园丁合伙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园丁帮她做成了这件事。”
“但是园丁投案了啊。杀了人,投案就意味着死刑或终身监禁。如果园丁一开始就打算杀人投案,何必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
“也许他只是想证明他是误杀,可以免除死刑?”我猜测到。
“就算失手杀人,也可能被判死罪。他会为了这种说不清的判罚,估计制造出三个歹徒,一桩防卫杀人和一桩失手杀人?我觉得不太可能。而且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杀死金老爷,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啊。”
“他可能与二夫人是老相好。杀了金老爷,既有了钱,又有了人。”
“这你又绕回去了不是?他主动投案了!这个你要记清楚!”
“那就可能他与金老爷有仇,或者二夫人与金老爷有仇,或者两人都与金老爷有仇,于是一起把金老爷杀了。”我实在想不到了。
恩师想了想,说道:“无论如何,这不像是计划好的谋杀。现场太乱了,而且你说的桌上没有酒菜的问题也值得探讨。我觉得最可能的情况,就是二夫人买通园丁,让园丁帮她杀死金老爷。于是她制造不在场证明,被锁工具房这些事都可以解释了。园丁杀死金老爷和‘歹徒’的事也就可以解释了。”
“怎么解释?赵仵作说那把斧头是先砍了金老爷,再砍了歹徒的。”
“正是如此。假设没有歹徒呢?园丁行凶的时候被另一个人看见了,这人可能是刚来的小厮,所以府里的人都不认识。于是园丁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个人也砍死了。”
我震惊地叹了一口气。
“恩师,您这么说,好像一切都解释通了。连桌上那些饭菜我都想明白了。二夫人把饭菜带走,这样可以让她几天饿不死。”
“这点我还是想不明白。她如果早就打算‘被关工具房’,大可准备好充分的干粮和饮水,何必带走桌子上这些汤汤水水,油油腻腻的吃食呢。还有,赵仵作说斧头的伤口下还有一个小而深的伤口又怎么解释呢?如果二夫人买通园丁,直到他要杀人,肯定不会事先桶上金老爷一刀。”
“会不会是园丁捅的?尖刀没有捅死,再拿来斧头——”
“你杀人的时候会换杀人工具吗?一刀捅不死,再捅第二刀就是了啊……而且,园丁和二夫人都口口声声地说歹徒,歹徒。既然制造出了歹徒,何必又去投案?大可说是歹徒杀的就好了啊。”
讨论了半天,我们还是有很多疑团没有解开。不过,园丁杀死金老爷这件事应该是没有错的。
由于人证物证俱在,又是当事人主动投案。一个月后,迫于上级官府和金府的压力,我不得不对此案做出判决。由于园丁存在误杀和防卫杀人情节,判处他终身监禁,上级官府对此也表示认同。这让我在某种程度上松了一口气,人还活着,就算以后出现什么新的状况,再改判也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