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是蝉鸣的时节。七年蛰伏,七日狂欢,一朝落幕。
我敲门。没有人应答。
丈夫今天应该在家啊。
我叹口气,放下从公司抱回来的大纸箱子,去我空空如也的背包里掏钥匙。
我把钥匙插入锁孔,门应声而开。我听到厨房里传出炒菜的声音。
“琼龙,你在家啊。快来帮我把这个箱子搬进去。”我对着厨房喊道。
洗完澡,我坐在冷冽的空调房里,隔着厚厚的玻璃窗,听着若隐若现的蝉声,看灼眼的阳光在树和建筑旁投下一个个深而暗的阴影。
我疲惫地拿过吹风机,开始吹我那头很难吹干的密而厚的长发。我曾经留了二十五年的短发,直到遇到我丈夫。丈夫说,他很喜欢我这头乌发,希望我能留长些。于是,从他说这句话的那天起我便开始留发,直到今天,已有整整七年。
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窗外,一辆送快递的车子停在了一个小卖部门口。小卖部的老板娘从快递员手中接过一个大大的信封。然后挥舞着信封朝刚刚从楼上跑下来的儿子奔过去,“儿子,你考上北大啦!”隔着厚厚的玻璃窗,我仍然能听到中年的母亲激动的叫声和儿子淡定的回应。我不由得笑了笑。当年我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不也是这般情景吗?
真想回到过去啊……
如果一切重来一遍,我会不会还如我今天这么优秀,还如我今天一样,不辜负任何人的期待?
是的,我从不愿辜负任何人的期待。无论是学生时代名列前茅的成绩也好,工作以后月月杰出的业绩也好,还是丈夫让我留的那头长发也好。我总是努力地做到别人心目中的最好,来满足我那卑微的自尊心。
然而现在,就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八月的下午——我收到北大录取通知书的十五年后,我加入世界五百强公司的十年后,我和丈夫步入婚礼殿堂的七年后,一切都被击溃了。
是时候该好好收拾下了,我不断提醒自己,然而就是无法说服自己站起身来。长长的书桌上放着我和丈夫这周日刚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我们经常在这张书桌上一起工作和读书。我坐在面对着窗户的位置,一抬眼就能看见碧蓝的天空和丈夫英俊的侧脸。每当我抬起头,丈夫便会朝我望过来,莞尔一笑。我则像初恋的少女般羞涩地低下头去。
房间里的腥臭味不断蔓延开来,已经变得让人难以忍受。
“琼龙……”刚叫出口我便后悔了。
我无奈地摇摇头,随手拿起一本书,是清朝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我翻开书,读了几页便沉浸了进去。我是个书虫,从小就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尼罗河上的惨案》开启了我对侦探推理最初的认知,从此我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侦探推理。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想这些呢?还是先去把屋子打扫下吧……算了,习惯了腥臭味的鼻子似乎已经闻不出什么味道了,还是先看完这本书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