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姜珩没有抬头直视她,但能感觉到她的视线。
“十年未见,怎么脾气还见长了。” 昭月笑了一下,“是因为小时候的事还在记仇?”
昭月看姜珩,就像看她的弟弟们。
所以对姜珩耍点小脾气也能容忍。
而且姜珩,属实是病美人。
自然也对他多了几分怜惜。
姜珩没说话,俊俏的脸也是闷闷的,低垂着眸子。
乌黑的睫毛像是羽翼,在他眼帘上打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不敢,怎敢生女君陛下的气。”他口吻淡冷。
昭月看着他,“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这两日我只暂住在侯府,很快就会离开,若你不愿见我,也不会打扰你多时。”
说完,她便要起身。
“这么些年,你为何一句口信都不带来。”姜珩忽然开口,语气也带着几分恼意。
昭月身子也微微顿在原处。
“我知我是个废物,我哪里都去不了。我都不知道你如何了?我只能从父亲口中听说一些关于你的事迹,可是,我不想总是听说。”他声音也越来越低,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双腿,“若我不是这副身体就好了,我就能自己去京城,我就能自己去找你!”
昭月立刻捉住他的手,“姜珩!”
姜珩眼睛通红,“我想见你,也想见庭夜哥,可是我哪里都去不了。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成为政敌,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就没了,也没亲眼看见你登基……我觉得我就像个废物一样活在这个世上……”
他眼泪像是决堤了一般不住往下滑落,本就带着有着几分病态破碎的少年,更是我见犹怜。
“我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气我自己……气我为什么这么没用。”
昭月双眼发热,心底也被一股酸涩的情绪掩盖。
她拥住了姜珩,低声道:“是我不好。”
姜珩也抱住了昭月哭的更放肆,仿佛将一切的委屈全都发泄了出来。
刚忙完比武招亲的事情的定安侯准备去给女君陛下述职,谁知刚路过这边便见到了这样一幕。
姜珩哭的撕心裂肺的被女君陛下抱在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发泄着自己的所有情绪。
而女君陛下也包容着,哄着。
老父亲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欣慰又叹息的笑容。
这么多年了,其实他经常看到姜珩发火。
他总是愤怒的面对所有人,包括自己。
他知道他不开心。
可是他也无可奈何。
这也是第一次他见到姜珩像个孩子一样哭了出来。
果然,还得是女君陛下啊……
“行了,别哭了。这么大了,像什么话。”昭月轻笑着把姜珩推开。
然后从袖中拿出一张丝巾递给姜珩。
姜珩将自己转了过去,背对昭月擦干净了脸,才又转了回来。
而转回来后,姜珩的脸也已经恢复了常色。
但一双眼睛还是红红的,跟个小哭包似的,目光灼灼的直视着昭月
“以后别这么说自己。”昭月看着他缓缓道:“当年若不是我,你或许也不至于……”
她看着姜珩的轮椅,神色中也有些懊悔。
其实小时候的姜珩,还是能走能跑的。
虽然体弱了些,但还是能和他们一起玩。
但一开始的时候,她并不知道姜珩体质柔弱。
因为姜珩很调皮,比起她的弟弟只多不少。
从小性子也娇蛮任性,喜欢抢她弟弟的东西。
可是姜珩很喜欢跟着他和萧庭夜。
久而久之,也就多了一个小跟班。
昭月虽然偶尔烦他,倒也不讨厌。
有一次,姜珩把她辛苦写好的功课给藏了起来,她恼了,便一脚将他踹水池里去了。
本以为那水池本就水浅,且有人看着,踹下去也不会有事。
但却因当时正好春雪消融,池水冰寒。
虽水浅,姜珩本身体质便差,因这一次寒气入骨,导致他双腿也便难以站起来了。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姜珩天生体弱多病,身体是受不得寒的。
因为这件事,她内疚了许久。
可无论是姜珩,还是定安侯,都未曾跟她父皇提过这件事。
她找过姜珩道歉,姜珩只是不理她,也没说怪她。
后来他被定安侯接回去了,他们也便没了联络。
父皇去世以后,她的心思全都放在朝堂之上,连姜珩都没怎么想起了。
这一次,也是顺道从百花城过,才想着来看看。
“怪你做什么。”姜珩皱眉,“是我自己身体不好,和你又没关系。若我身体像庭夜哥那样,根本不会这样。”
听到姜珩的这番话,昭月更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她转了个话题,“你说我小时候骗你,我骗你什么了?”
姜珩别开眼睛,“哼, 那可多了。”
昭月确实没想起来,因为她没什么印象。
可能就是一些随口说的话被姜珩当真了。
因为这家伙,从小就喜欢斤斤计较,爱记仇。
很多时候她都没注意的事情,但姜珩偏会记住。
昭月笑道:“是是是,就你记性最好。”
姜珩嘴角也浅浅弯了弯。
片刻后,他还是忍不住问:“庭夜哥他……真的死了么?”
昭月的目光微黯。
“萧庭夜,是死了。”
摄政王萧庭夜,这个人,已经葬于朝野。
姜珩看着昭月的脸,轻声道:“庭夜哥虽然以前不喜欢我找你,可是我后来落水生病了之后,他经常来看我。他是个好人,他不会对你不好的。”
“因为,我知道,他不是因为关心我才来看我的。而是因为你,才来看我。” 他后面又补充了一句。
昭月淡淡笑了笑,“我知道。”
她应该,早知道的。
可发生了什么多事,谁又能早知道。
就像,姜珩记忆中的他们,也只是十多年前的他们。
十多年前的纳兰昭月。
十多年前的萧庭夜。
这些年来所发生的一切,早已让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
姜珩因为萧庭夜的死难过了一阵。
因为心情的大起大落,身子也虚弱了些。
昭月见状,便立刻命人将姜珩送回屋去休息了。
可姜珩却不舍离开。
“我这两日不会走。”她道。
姜珩这才放心回屋去休息。
他离开后,昭月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了去。
她从随身携带的一枚玉饰里取出那张被她藏起的纸条。
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滚烫炽热。
她握紧了玉饰。
“你说过,你想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