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月听完徐太傅所言, 袖中的手紧握又缓缓松开。
那一张绝美无双的脸上也染上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
小时候。
他的确说过。
那时,她在父皇的安排下,带着萧庭夜走访民间。
父皇甚至没有给她银两,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美其名曰,让她学会独立,体察民情。
那时他们走遍了天泽的每一个角落,见到过流亡途中死在山贼马蹄之下的流民、也见过穷苦的只能啃树皮,只能望天求命的百姓、见过为富不仁为官不公,残害百姓的小人……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即便是在父皇的英明治理下,天泽的地域内,还有这样的存在,还有这样的人。
“我父皇曾说,居庙堂之高在,则忧其民。为君者,当刚柔并济,渡众生,平天下。可连自己的百姓都渡不了,又如何,平的了天下。”
小小的昭月站在风尘飒飒的官道旁,眼前是一批大迁的流民。
萧庭夜:“只世上总有日光照不到的地方,殿下所言太过理想化。再光明之地,都有阴暗的角落,所以不必过于感慨。”
“不,即便如此。为君者也该为这个方向去努力,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像我父皇一样为了太平盛世而治世。否则,你我今日看到的景像,只会更加惨烈。”
昭月的声音里满是坚定,“萧庭夜,我也想能像我父皇一样! ”
萧庭夜看向身边的女孩儿,虽是一身粗布麻衣, 脸上也因为一路的风尘而显得脏兮兮的,可那眼里的光却是熠熠生辉,好似没有任何能阻挡她。
坚定的让人相信她所说的一切都会实现。
“好。”
“你好什么?”
“殿下以苍生为念,那苍生,便是我的念。”他面无表情的低低出声。
那时的昭月还小,于萧庭夜所说的话也是似懂非懂。
不过她听出来一点。
“你的意思是说,你会帮我对吧?”她笑吟吟问。
萧庭夜没有回答。
而往后,也都没有回答。
昭月深吸了一口气,阖上眼睛了一阵,让自己的思绪沉淀良久,方才缓缓睁开。
“徐太傅,萧庭夜谋反,是死罪,无论缘由。 你可明白?”
徐太傅此时的面色看起来比起之前已是苍老了十岁,容色更是惨淡。
在听到昭月这句话,沉默了片刻才道:“老臣明白。”
“且不说这是你一面之词。即便太傅所言是真…… ”昭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压下了那呼之欲出的意一丝颤意,“本宫,也救不了他。”
徐太傅这一次没有说话。
他又何尝不知。
但是他拦不住。
他曾劝说过萧庭夜,可此人太过固执。
他纵有一身才能,可那脑子一旦认定了什么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太过聪慧之人,纵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可却更容易被自己内心所惘。
纳兰昭月缓缓转过身,沉声道: “今日,多谢太傅为本宫解惑。本宫,便不叨扰了。”
在她抬步欲走时。
“殿下。”徐太傅忽然叫住她。
昭月停在原地。
徐太傅起身,而后端正行跪拜大礼。
那额头重重的叩首在地。
他一字一句的声音苍劲有力:“老臣,愿奉殿下为明主!还请殿下早日荣登上位! ”
昭月眸色一动,唇角淡淡扯了一下,“是因为那个赌约么?”
徐太傅仍然低着头,“不! 从前是老臣糊涂! 殿下才是天泽真正的明主!是老臣将殿下的女儿之身看的太重! ”
徐太傅在说此话时,那双浑浊的老眼也已是一片通红。
“是老臣忤逆了先皇,是老臣一叶障目!只要殿下愿为天泽明主,老臣一家老小,愿为先皇为摄政王陪葬!”
他也曾是昭月老师,他知道,殿下必不会感情用事。
她是天泽的长公主。
她也只能那么做。
她不是纳兰渊会为了儿女私情罔顾政权,罔顾礼法。
可若不是他当年违逆了先皇临终遗嘱,萧庭夜又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一家老小……”昭月唇角轻掀了掀,“太傅也未免太狠心了。徐夫人和徐公子何其无辜。”
“不过太傅所做,也并不算食言。当年,本宫的确没有称帝之心。否则,太傅真以为,本宫得不到那个位置么?”
徐太傅闻言,只将脑袋垂的更低了,满脸皆是愧疚,无地自容。
说完这番话后,昭月便不再久留。
不过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下。
“对了,其实,萧庭夜的贴身侍卫季元什么都没说。他身边的心腹,自然不可能背叛他。”
徐太傅身形微微一颤。
“他宁愿自尽,也不肯吐露出分毫。”昭月的声音凉淡,“所以本宫便让他自尽了。”
徐太傅身形又是一顿。
留下这句话后,昭月才迈步离开。
身边的随侍也紧跟她其后。
而徐太傅久久跪匐在地,浑身都浸染着愧疚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