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冷一只胳膊在侧面夹着电视,背后背着布包,一手拉着老人慢慢走向客车站。
王秀丽戴上了自己的老花镜,她不太适应的一直用手在推着镜框。
客车咣当咣当的车让人昏昏欲睡。
终于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两人下了客车,这次也算满载而归。
王秀丽折腾了一天也有些累,其实她此时已经走不动路了,不过她还是咬着牙慢慢的走着,忍耐是她的强项。
周冷看了老人一眼后说:“奶,你在村口这的石头上坐一会等我,我先把东西送回去再回来接你。”
“丫头,奶还能走呢,咱家那五亩地我都能种呢,何况这几步路。”
周冷灵魂上的印记开始滚烫,那是陈望在心疼老人,对方不知老人家如何劳累才能把地种完,老人家是如何的早出晚归、省吃俭用把钱都留给了她。她却没给奶奶争气,做了那么多错事。
“奶,我心疼你,坐着等我,听话啊。”周冷用哄小孩的语气大声的哄着老人。
王秀丽坐在石头上,脸笑成了一朵花,她点头说:“听话,奶听话。”
周冷双手抱着电视,在老人扶着眼镜的注视下,身影慢慢消失在土路的尽头。她一路快步走回家,放下东西后又回到了村头。
王秀丽还在认真的注视着小路的尽头,直到看见孙女的身影,她才慢慢的站起来等着孙女。
周冷走到老人身前,蹲下后说道:“我背你回去,慢点爬上来。”
“奶奶享福喽。”老人说完慢慢趴在了孙女的背上,她呼吸都缓慢了一些,浑身绷着劲,想让孙女轻松些。
周冷背着王秀丽一步一步的回家。
老人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望啊,你这身子骨就随了你爹,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力气大的很,在工地那也是一把好手。就是可惜了。”
“奶,有我呢,我陪着你。”
“奶知道。”
一老一少的身影慢慢的在小路上渐行渐远。
周冷的选择是对的,陪伴对王秀丽来说才是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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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冷大多的时候是沉默寡言的,她不喜欢看电视,也不喜欢社交,最大的乐趣就是打坐。
这个世界没有修炼的灵气,她锻炼身体的同时也希望能找到一种方法通过吸取能量强化自身。这可能就是修炼狂魔的执念吧。
王秀丽看电视的时候她陪在旁边打坐。
王秀丽晒太阳的时候她还是陪在旁边打坐,不过周冷也有忙的时候。
老人总觉得要把自己的看家本事都传授给孙女才能让她在这片土地上立足。如何挑选种子,育种,除草,收割;什么样的鸡崽好养活,什么样的野菜猪最喜欢吃,如何做衣服,做鞋,做被子,绣简单的花样,什么时候去挖野菜,什么时候去小山上捡蘑菇,这些她都会手把手的教给孙女。
在周冷回到村里的第二年,王秀丽就穿上了孙女亲手做的布鞋和布衣短衫,欢喜的她在院里一遍遍的走着路,似乎都忘记了疲惫。在她心中这既是孝顺又是孙女能独立生活的证明。
陈家在周冷回来后也在一点点的变化着,村里的人也都知道了陈家那个丫头不念书回来种地了,无论背后如何议论,当着面没有人欺负她们。
时间久了,除了偶尔来说亲的以外,倒也没几个人关注她们家的事情。毕竟这两人实在没什么存在感。
周冷回到村里的第五年,她终于找到了一种新的修炼方法,她把身体变成了一个能量转换的容器,然后通过摄取更多的食物来把能量转化成能修炼的内劲。
在这样的年龄做这样的事情是要承担一点点的副作用的——现在周冷已经长到了一米七五的身高,随着身体的抽条,肌肉组织密度变的更大,她整个人看着倒是比以前纤细了许多。
王秀丽从今年开始身体机能明显下降了许多,她想要去地里干活身体也不允许了,不过家里菜园子她还是自己慢慢的打理着,这里是她的小天地。
时间在一老一少的相依相伴中慢慢溜走,只有两人的记忆和彼此的笑脸见证了过往的岁月。
两人相依为命的第八年。
王秀丽的腿脚更加不好,现在已经不能久站,老人大多数时间都在炕上躺着,看着电视或者窗外。
周冷去县里买了银针回来,她的医术尚可,所以会在老人睡着的时候给她施针减少痛苦。
可是人老了,哪有返老还童、枯木回春的神药呢。
两人相依相伴的第十年。
王秀丽已经在炕上躺着不能自己翻身了。
周冷每天都会给老人擦拭身体,喂她吃饭,给她熬药维持生命,还要及时换尿不湿,把老人伺候舒服,收拾干净。
其实仔细想想真正的陈望都未必能做到这件事情,也未必能如此陪伴老人。
王秀丽老人现在时常糊涂,偶尔才清醒一会。
一个平凡的日子,阳光正好。
周冷抱着老人到外面晒太阳,她陪在一旁闭目打坐。
“丫头啊。”有些虚弱的声音传进周冷的耳朵。
“哎,奶,怎么了,是不是风有些凉了。”
“奶走了...不要和你爷合葬啊,他入土这么多年了,就别折腾他了,我一个人舒服的过了几十年,等我去了也要一个人住的宽松点。”
“我听你的,不过前天你不是刚和我说过吗,你这身体棒着呢,别担心。”周冷说完隔着被子安慰的拍了拍老人的手臂。
“奶拖累你了,这么多年你带着我,也没有好人家来说亲了,等奶走了,你自己好好掌眼,一定要找个好人家,好丈夫。”
“我都听你的。我这么能干活,一定能嫁个好人的。”
盖在老人身上的薄被动了动,慢慢的一只干瘦枯瘪的手从被子下伸了出来,周冷握住对方微凉的手。
王秀丽慢慢的喘了几口气,她攒足了气息又开口说:“奶就是说说,过你想过的就行了....奶是有福的。见到了你爹,我就告诉他,你替他尽孝了。”
“那你可要好好和我爹说说话,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该好好骂他几句,打他几下出出气。”
王秀丽听完孙女的话就笑出了声,然后又咳嗽了几声,周冷伸手轻轻的给她顺气。
又晒了一会太阳,老人昏昏欲睡。
周冷轻轻的抱着老人回屋休息。
人总有力竭的时候,王秀丽的人生走到了尽头。
该说的,该交代的,这么多年老人嘱咐了孙女无数遍,此时她躺在炕上说不出来话,只有微弱的呼吸显示着她还活着。
其实老人心里还是清楚的,她知道没有了自己的拖累孙女能活的更好,这是个孝顺的孩子,陪着自己这么多年。
王秀丽是个传统的人,她死后能有人给她摔盆贡果,披麻戴孝,她挺知足的,到了另一头儿子早早的就在那等着自己了,也有人陪着,挺好的。
周冷是眼看着老人停止呼吸的,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上一秒还在起伏的胸脯,下一秒就静止不动。她努力的平复心情,然后拿来温热的毛巾轻轻的给老人擦拭干净身体,换上早就准备好的寿衣,又去请村里的喇叭匠人到家里吹吹打打,还要请村里同族的人过来帮忙操办丧事。
周冷自觉做到了为人后辈能做的所有努力,已尽全力不留遗憾比死后哭喊让她觉得心安。
王秀丽的丧事办的还算风光,村里的人把周冷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在他们心中这么孝顺的孩子以后也差不了,定是知道感恩的人,所以丧事大家都来搭把手,相熟的人都来祭拜。
老人的尸体在家中厅堂之内放了三天,接受了大家的祭拜后就去了县里的火葬场火化,然后周冷捧着骨灰盒又回到了村里下葬。
陈家在村里是有祖传坟地的,坟地里已经埋了三代人,王秀丽的坟是挨着丈夫和儿子的坟。她生前总说要自己一个坟头,否则太挤了,所以就没有合葬。
办完了丧事,周冷算是了却了一桩因果。
现在正值深秋时节,马上就要入冬了,周冷打算等明年开春后就离开这里去远游。
这是陈望用灵魂换来的一生,她不能因为完成了任务就要脱离,她要带着陈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何况虎哥那些人现在如何,她也要去看看。做人做事要有始有终才行。
周冷在村里很少到别人家串门,轻易也不出门,在家里除了填饱肚子和锻炼身体以外就是打坐,打坐能让她身心放松。
毕竟是朝夕相处了十年的人离开了,她心神有触动,需要让自己慢慢度过这段时间。
陈望的两个愿望,其一就是孝顺她奶奶,其二是骗她的人受到惩罚。
虽然有一句老话叫‘得饶人处且饶人’,但是周冷从来不是以德报怨之人,若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
算算时间虎哥应该从监狱出来三年了。周冷要亲眼去看看对方过得不好,她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