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洺西忙了这么久,终于在百忙之中让纪柠难得享受一下被男友接下班的待遇。
叶洺西亲力亲为,特意上办公室去接人,纪柠反倒是不情不愿的,不想让大家看到自己穿得臃肿难看的一面。
“我开车来的。”叶洺西倚着门框,看着部门经理慢吞吞地收拾东西,“可以等上车再穿。”
“哪儿就这么娇弱了?我都好了。”纪柠撇嘴,“我下午处理了好多工作呢,你别把我当金丝雀好不好?我也是男人。”
“金丝雀比你好养。”叶洺西言简意赅。
“你什么意思?”纪柠收拾好东西走过来,“嫌弃我啊?那你别来接我呗,转头去花鸟市场买个只鸟挂房间里,天天冲你叫唤。”
叶洺西嘴角微扬,用身体挡住门外的视线,在纪柠的脸颊捏了捏,低声说:“鸟哪有你叫的好听?”
现在纪柠根本招架不住叶洺西的黄腔,但还是强装镇定道:“叶洺西,你越来越不要脸了。”
“你不喜欢?”叶洺西游刃有余地反问。
纪柠推开人,大步往外走去,掷地有声地说:“不喜欢!”
叶洺西拿着纪柠的羽绒服和帽子跟在后面,“没看出来。”
“那你现在看出来了!”
办公室还有一些没离开的同事,见状相视而笑。
在等电梯的空档,叶洺西追上来站在纪柠身边,“刚刚有人在笑。”
“笑就笑呗,”纪柠挑眉,“你怕被看?”
叶洺西倒是不怕的,“不会影响你的形象?”
“我的形象又不在谈恋爱上面,”纪柠自信道,“男朋友接我下班怎么了?”
叶洺西牵着纪柠的手走到地下车库,车里开着暖气也用不着穿羽绒服便把衣服放在后排。
“我饿了,”纪柠大爷似地问,“回家能吃到饭吗?”
“出门前把米煮着了,回去炒菜。”叶洺西说“委屈纪经理等一会儿。”
“行吧。”纪柠把椅子往后调了调,颐指气使地说,“今天终于不是我一个吃饭了。”
叶洺西工作特殊,面对纪柠偶尔这般阴阳怪气的感慨只能受着。
他把车开出停车场,天飘起了小雨,晚高峰的路况更拥堵了些。
“你和你哥聊的怎么样?”叶洺西挑起话题,“除了咳嗽这点。”
“就那样呗,”纪柠看着前方望不到尽头的红色霓虹灯,懒洋洋的,“他说过段时间告诉我,谁知道是不是拖延。不过我的好奇心真的淡了好多,爱说不说呗,他要是觉得我会坏事儿,我还懒得蹚浑水。”
叶洺西打量他:“真的?”
“……当然是假的。”纪柠泄了气,“他不告诉我,始终让我觉得始终和魏非然隔了一层,看不透一样,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幸好我有措施。”
叶洺西:“你的措施就是装咳嗽病情严重,博同情?”
“这也是有效措施好不好。”纪柠得意道,“至少我哥真的动了恻隐之心啊。”
叶洺西无奈地勾唇。
“哎,走一步算一步吧!我哥要实在不告诉我,我也没辙。”
说是这么说,可纪柠还没等到纪昀告诉他,就发生了一件始料不及的事情。
临近春节,街上光秃秃的枝丫上挂着红灯笼,店家们贴上了窗花对联,夜色降临,放眼过去是一片闪烁的赤红,在寒冬里叫人心里暖洋洋的。
叶洺西的房子装修好了,他们又搬回去,用的最好的装修材料,零甲醛另污染,原本死沉刻板的屋子变成了亮堂的暖色调,从视觉上更宽敞一些,最重要是房间和洗手间,凿了墙扩大面积,充分满足小少爷的要求。
纪柠很喜欢,叶洺西也觉得不错,当天晚上就搬过来住,将原来的房子抛之脑后。
纪家注重传统,对于春节是非常看重的,连带着影响纪柠,早早买来对联窗花准备置办。
这晚纪柠接到叶洺西的电话时,正在弄小灯笼,沙发乃至脚边扑了一地的年货,乱七八糟的散着。
盆栽上已经挂了一部分,纪柠干得挺有劲儿,他喜欢做这些变漂亮的东西。
“喂?叶洺西,”他接起电话开了免提,“今晚不是加班吗?忙空了?”
“纪柠,”叶洺西的语气严肃又冷沉,“有件事我认为应该告诉你。”
纪柠被他的态度搞得愣住,脑袋发懵,同时心里窜起不好的预感,“发生什么了?”
叶洺西站在走廊的尽头,冷白的灯光将地板照得透亮,手术中三个字刺眼醒目,坐在旁边的男人的低着头,毛衣被血染红了大半。
“今晚送来一个割腕自杀的患者,”叶洺西一字一顿地说,“叫魏非然。”
纪柠呼吸一滞,手里的灯笼掉落在地上。
“是你哥送来的,”叶洺西说,“他状态不太好,我觉得你应该来看看。”
·
纪柠匆匆赶到时,叶洺西在大门口等他,明明从暖气充足的车上下来,可双手仍是冰凉的,嘴唇也没有血色。
叶洺西握着纪柠的手放在衣兜里捂热,“人已经没事了。”
纪柠紧紧反握住男人,急切道:“究竟这么回事?我哥……”
“他什么都没说,”叶洺西说,“他抱着人冲进来的时候我在查房,是同事告诉我的。你哥经常捐赠器材,医院的人都认识。”
纪柠呼出白雾,尾音带着不明显的颤意:“他们现在在哪儿?你快带我去。”
叶洺西牵着纪柠走到电梯口,摁下上升键,“魏非然已经从手术室出来了,转去了其他科室。”
纪柠顺口问:“哪个?”
二人踏进电梯,叶洺西摁亮了一个楼层。
纪柠的手无声地攥紧,愣愣地看着这亮色,心脏漏了一拍。
17楼。
之前他追叶洺西的时候,闲来无事在医院闲逛,每层楼都去看了一眼,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
那是精神科的住院部。
电梯门缓缓打开,纪柠跟在叶洺西后面走过长长的走廊,又拐了个弯儿,停在一间病房门口。
里面黑沉沉的一片,透过门上的玻璃,纪柠看到他哥坐在床旁边,佝偻着身子,是他从未见过的颓废。
纪柠的心脏骤然一紧,疼得他立刻红了眼眶,冷气窜上背脊,手指颤抖,根本没有勇气去握门把手。
叶洺西把纪柠揽入怀里,低声道:“柠柠,坚强一点。”
“我……我……”纪柠语无伦次,声音破碎无助,“我从来没有见我哥这样过,从来没有……”
纪昀在他自己一向是强大的,天塌了有哥哥顶着。
换句话说,纪昀曾是纪柠的天。
可如今天塌了,如天神一般的人陷入深渊,染上泥点,最重要的是,刚刚那一眼他在他哥看到了身上死气。
纪柠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发抖,他裹得严实却宛如冰窖,鼻腔酸到极致眼睛里没有眼泪。
他头一次知道难过到极致是没有泪的。
他哭不出来,可心口疼得令他无法呼吸。
“柠柠,”叶洺西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哥现在状态很不好,你不能再倒下。”
纪柠闭了闭眼,吐出颤抖的鼻息,过了好一阵,才艰难开口:“你别离开。”
“我就在外面,”叶洺西的手背快被纪柠掐出血痕,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你出来就能看到我。”
纪柠缓缓松开手,掌心搭上门把。
时间在沉寂中流逝,他应尽全力打开门,踏出一步已经耗费了所有力气。
纪柠一步步走近,房间里并非完全黑暗,床头亮了一盏小灯,魏非然惨白如雪的面孔映入眼中。
是一张清秀干净的脸,只是那样子比资料上的照片更憔悴一点,躺在病床上了无生气,连呼吸的起伏都看不出,若非柜子上的心跳检测仪,波动的曲线能证明他并非死人。
纪昀还穿着血衣,鲜血凝固成了深红,是开在白毛衣上的斑斓血花,透着一股浓浓的地狱气息。
他依旧是低头弓背的样子,纪柠的靠近也没能唤醒他。
纪柠心酸得厉害,竭力忍着情绪缓缓蹲下,仰头看到了纪昀空洞的双眼。
“……哥。”纪柠小心翼翼地开口。
纪昀的眸子动了动,僵硬地转头对上纪柠哀伤的双眼。
“哥,你别难过。”纪柠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带着哽咽,“我问过了,他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样的安慰太过苍白,谁都清楚这不是源头。
纪昀摇了摇头,嗓子哑得厉害,“是我逼他的。”
纪柠说不出话来,眼眶涌上眼泪,好似无数刀片搅着他的五脏六腑,大概是他们挨得很近,呼吸都带着血气。
“我不应该和他吵架,”纪昀说,“他想干什么顺着他就好了,包养也好恋爱也罢,一个词语而已,有什么重要。”
纪昀的手肘撑在双膝上,用力地抹了把脸。
昏暗的灯光在他的轮廓渡出模糊的光影,机器的滴滴声冰冷无情,像冰锥一样刺着二人的耳膜。
纪柠哭得更凶了一点,热泪滑下脸庞,像断线珠子一样往下淌,很快打湿了领口。
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从纪昀的掌心里落下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