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北城才真正显示出它的活力来。
凌晨2点,这座超一线城市没有显现出丝毫疲态,随处可见的霓虹灯,人行道上满是三三两两的行人,尚未歇业的各个便利店……无一不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繁华。
“祖宗欸,你再哭别人就要以为我拐卖妇女了!”望着呈八爪鱼形态死死扒住我的两条腿哭的天崩地裂的李倩我实在是欲哭无泪。
路上的人见怪不怪,瞥了我们几眼后就不再好奇,转头投入到自己的生活里去了。
这样的醉鬼,在大城市里并不稀奇,在半夜后的酒吧门口附近就更是稀疏平常了。
“你说……我哪里不好……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啊……”李倩用一双红眼死死盯着我:“我对你不好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多对不起她的事呢……
这是又把我当成她刚刚分手的前男友了啊。自从这家伙在酒吧买醉到现在不到两个小时,已经把我当成三个人了并且翻来覆去地对我进行了几轮的言语轰炸。
“好好好,你最好了。我眼瞎,我的错……”我胡乱认着错,想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得先把这祖宗哄回家再说。
“我们先回家行不行?”我轻声地哄着她。
也不知她听懂了没,总之现在是暂时安静了下来,我一边安抚着她,一边把人半推半就着扶上了早已叫好的代驾车,自己也跟着上了车。
一上车我就闻到了自己周身浓浓的酒气,心里想着这下回家得好好洗个澡,这衣服也得洗了。
我将自己这边的窗打开一条小缝,方便散味,同时风又不算很大,我挡着风,喝醉的人不经吹,怕给她吹病了。
“你房子在哪啊?”上了车我才记起李倩只和我说了她刚在北城买了套房,压根没和我说她的详细住址。我也还没来得及问,她刚回国就把我拉去酒吧,诉说被男朋友甩的心酸旧事。
“方子?我不是方的,我是圆的!水呢?我要喝水……”李倩疯狂在座位上找水喝,不安分的扭来扭去。
这画面有些好笑。我叹口气,算了,我本来也不指望这醉鬼能回答我了。
我和代驾说了我家的住址,就在包里翻出了之前没喝的矿泉水,拧松瓶盖,递给李倩。
李倩吨吨的喝了几口,抱着瓶子不知发起了什么呆。
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窗外,身体也直绷绷的,一动不动。
我害怕她把水洒了,就强行夺过她手中那当宝似的护着的瓶子,准备盖紧瓶盖。
“还是宁城好,”李倩望着窗外的路景突然冒出一句:“好怀念当时啊,我们还有小锦鲤多好啊,我们那时多开心啊,哪有现在这么多忧愁……”
我拧瓶盖的手一顿,心脏不自觉的蜷缩成一团,七年了,听到宁城等字眼,内心还是会难受,我愣愣的发了一会儿呆,再望向李倩时,却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
不知道是为宁城难过,还是为了宁城的事和人难过。
“小析,还记得我刚出国那年回来看你,你瘦了那么多,精神也不好,还生了病,我都快心疼死了……”
“后来你的病好了。总笑着和我说你没事了,无所谓了。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儿……但你……瞒不过我……你在硬憋着……”
“我没法安慰你,我自己更生气……”
“他什么人啊……怎么能这样对你啊?”
李倩断断续续的说着,抱着一个抱枕又哭又摸。
动作很滑稽,我却笑不出来。
其实关于和陈竞衍分手的原因,我当年并没有和她详说,但这家伙就是一口认定是陈竞衍不告而别,抛弃了我去了国外读书。
可事情真正的真相,事情的对与错,谁又说得清呢?说到底,也是我的错多一点吧。我有些自嘲的想着。
不过还真是酒后吐真言啊,从她回国开始我就能感受到,她小心翼翼地照顾我的情绪,对陈竞衍和宁城的事也是只字不提。我看出来了,和她说让她不必这样,七年了,我早就不在意了。
但她只是拉着我一股脑地吐露自己在国外的糗事和伤心事,好像对宁城的往事早已忘却。
我轻轻拭去她满脸的泪水,轻叹一声。内心无限的感动与难受混杂着,最终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击着我内心那个7年来始终不敢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但,毫无征兆的不告而别和七年的再无交集。那座城里的欢笑与泪水……
我怎么能不在意呢?李倩又怎么会忘记呢?
只是我俩互相装做不在乎,牟足了劲演戏给对方看,一个赛一个的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知在安慰别人还是在欺骗自己。
时间一去不复返了,身边的人也来来去去,缘聚缘散,好像我们这一生根本留不住什么,曾经说好永不分离的少年们现在也已经不知在何处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
能留住的又有几个?
但那是我们的一生只有一次的少年时代啊,好的也好,坏的也罢,那是岁月的馈赠。我们所能做的也就只有照单全收。
此时此刻,我忽然想起一句诗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念书时读它只觉得美。此番情景下,我倒咂摸出几分惆怅意味来了。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夏季了。
我拧开瓶盖,迎风灌下一口冷水。冷水入喉,我却仿佛醉了。
望着车窗外那疯长的紫藤,思绪也随着紫藤一直蔓延到七年前那个下午。
那一天,仿佛连风也是温柔的。
我的思绪浮在空中,漫无边际,凝神向下向下看去——
2011年,宁城
夕阳沐浴下,展示台上做参照物的假水果,画室里执笔作画的少年们,透过玻璃窗打进室内的阳光,后排靠窗的位置上肩膀紧紧靠在一起的两个少女……
一切都是那么的刚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