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子骞见状,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将兔子抱到自己身上,摸了摸兔子缠了红绳的脚,道:“不怕不怕。”
他站起来,穿过层层叠叠的屏幕,进入大厅最尽头的书房,书房里的布置和他以前的卧室一样。
他拉开椅子坐下,年楼一眼看到书桌上那本封面是《一个永远活不过成年的人》的书,便跳到书桌上,盯着那本书。
柏子骞拿起书:“你想看吗?”
年楼点头。
柏子骞摊开书,一页一页地读出来。
主角叫年楼,如书名,如作者本人,是一个永远活不过成年的人。
在柏子骞的笔下,年楼的母亲年璟雯十九岁便生下他,虽然童年贫困,倒也过得还行,至少有母亲的陪伴爱护。
之后,母亲再婚,年楼被抛弃,需要打工才能勉强活下去,之后十八岁生日那天,被各种人杀死。
柏子骞上次只写到年楼死了两百次,这次一直写到他死了四百四十五次,便不再写了。
最后一页是一张死亡画像,死去的少年安安静静地躺在曼珠沙华花海中央。
柏子骞望着兔子,不管兔子听不听得懂,他对兔子道:
“我写这本书一开始是为了发泄,我死了一万次,我要年楼也死一万次,但是写到年楼死了四百四十五次后,我觉得没意思了,因为我把年楼这个人物仅仅当成自己的发泄工具,他没有灵魂,他只是一副空壳,一个供我摆弄的木偶。”
“这几天,我看了很多,他们的主角善良、勇敢、正义,反派邪恶不已、但也十分强大,主角通过自己的努力,最终战胜了强大的反派。
我开始重新构思这个年楼这个人,我在想,他应该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善良吗?其实年楼这个人物是另一个我,他拥有和我近乎一样的经历,我想,我是什么样的,他可能也是什么样的,那么,他就不可能善良。
年楼应该是反派才对,反派有了,正义的主角又是谁呢?我想出解梦人这个组织,组织共十人,他们英勇聪慧,与恶势力誓不妥协。”
柏子骞顿了顿,他拿出一个新的本子:“我有了一个好点子,现在,我要继续写这本书。”
年楼蹲在书桌边,看柏子骞写字,这种感觉很奇妙,他看着自己的人生被书写,那一个个文字构成了他的人生。
书中,年楼死了四百四十五次后,他再次醒来,身边有了一个怀表,通过怀表,他可以催眠人类,事实上,他通过怀表催眠了全人类,进而成为全人类的公敌。
顺理成章的,作为正义的一方,解梦人自然要追杀人类公敌的年楼,最后,正义战胜黑暗。
柏子骞停了笔,他酣畅淋漓地写了这许多字,却满脸愁容,紧蹙着眉,他喃喃道:“为什么年楼要催眠全人类呢?”
他垂着头思考,灵感在他的脑海里碰撞,发出剧烈的火花,他猛地抬头,自言自语道:
“年楼应该是这样的一个角色,他拥有高于角色的觉醒意识,他认识到自己只是一个角色,而他身边的所有人也是作者创造出来的角色,他想知道真相,他希望所有的人也能知道真相。
梦的尽头就是真相,梦的尽头就是我所在的世界,被年楼催眠的人类可以来到我所在的世界,进而得知世界真相。这就是年楼催眠全人类的目的,他要所有人都知道真相。
而年楼则想要穿破次元壁,来到作者所在的世界,他要谋杀作者,谋杀控制了他人生的罪魁祸首。
我要他带领被他催眠的人类,来到我的世界,杀了我。”
年楼盯着柏子骞亮得惊人的眼睛,他的脑海中莫名浮现这样的画面,柏子骞狠狠地瞪着云三:“我终有一天要杀了你,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人生!”
年楼杀柏子骞,柏子骞杀云三。
角色谋杀作者。
“太有意思了,”柏子骞喃喃道,“年楼才应该是主角。”
柏子骞又开始提笔,继续写,他完全坠入了书中世界,无法自拔。
之后,年楼堕入柏子骞为他创造的梦境,遭受解梦人和梦境怪物的追杀,写到年楼进入第一百六十七重梦境,被解梦人杀死后,他才停笔。
“死了四百四十五次还不够,堕入梦境后,又死了一百六十七次,死亡很痛苦吧?痛苦的话,就来杀了我。”
柏子骞冷冷地盯着书上“年楼”两个字,一个银蓝色屏幕从书上浮现,悬停在空中,屏幕上,一个死去的人躺在地上,他的脸是模糊的。
年楼看向屏幕上那个死去的人,那个人就是他。
柏子骞阖上书,放上书架,抱上兔子,走了出去。
过了一个多月,于某天清晨,柏子骞观看着屏幕上逃亡的兔子,年楼趴在柏子骞身边,还思考着怎么离开这个梦境时,他突然恢复了人形。
柏子骞抬眼看去,正对上年楼狭长泛着红晕的眼睛,对方白皙的肩颈下是宛如雪一般的肌肤,几乎刹那间,柏子骞的脸红成了玫红色,他拿起一条长毯子,扔给年楼。
年楼奇了怪了,红脸干什么,不都是男人吗?
柏子骞拿了自己的衣服,他看着年楼的眼睛闪忽不定:“你会穿衣吗?”
年楼拿过衣服:“会。”真当他是兔子了。
柏子骞背过身去,年楼换好衣服后,他走到柏子骞身后,忽然起了戏弄柏子骞的心思,他从背后趴在柏子骞肩上:“我变成了人,你好像并不惊讶?”
在柏子骞的角度,他是连婵做的兔子玩偶,之后通过造物者变成了兔子。
柏子骞瞟了眼年楼戴了红绳的手,他道:“是我让你变成人的。”
年楼:“噢。”
柏子骞刚想摸横在他肩上的那只修长的手,年楼从柏子骞身上下来,那双似乎泛着幽香的手,抽离了他的视线。
年楼:“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变成人?”
柏子骞的声音极为平静:“你是我的兔子,属于我的东西,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年楼闻言,他道:“可是,我现在变成人了,你就不能像对待玩偶、或者兔子那样对待我了。”
柏子骞挑眉:“我为什么不能?”他的身后是数以万计的屏幕,屏幕上数以万计的兔子挣扎着、奔跑着。
年楼失语了,在这个世界,柏子骞就是最高级别的存在,猎人随意杀害兔子,命运师控制兔子的命运,而猎人、命运师受柏子骞支配。
面对拥有绝对地位、绝对能力的存在,无论是人,还是兔子,都逃不了被支配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