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封禾还在不停咳嗽着,她深深呼吸着,艰难吐出两个字:“……向禾。”
爱洛伊斯——向禾安静地看着她,目光幽深而冷。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她淡淡道。
墨发紧紧贴在脸上,不停地滴着水,封禾缓缓抬起通红的眼睛,那其中的恨意令人看了胆寒。
“你为什么……不来看她最后一眼?”
向禾打量着她,凌厉的面孔上流露出几分怜悯,却不知道是在怜悯面前这个孩子,还是在怜悯自己。
“我失忆了。”
房间里一片沉寂,直到门外传来争执声。
随着门被推开,厉斯辰几乎疯了一般地冲进来:“小禾!”
向沉抓住她的胳膊,看到地上四处散落的水,也很惊讶:“姑姑……”
“我不会对她做什么,出去。”向禾面无表情道,厉斯辰盯着封禾湿淋淋的背影,轻唤道:“小禾……”
封禾背对着她,声音嘶哑:“我没事。”
“……”
厉斯辰甩开向沉的手,定定地望着私汤池里面容淡定的向禾。
“厉斯辰,我没事。”封禾低声道,“你出去吧。”
厉斯辰像被这句话刺痛了,她鼻尖发酸,沉默地退了出去,向沉慢慢关上门,绿眸里透着担忧。
向禾松开了封禾,看到她终于安静下来,才说道:“你确实和我很像。”
“你找的这个女朋友,是个有韧性的人。”她游到池子的另一边,望着低头沉默的封禾,“撑了十年这么久也着实辛苦。”
封禾水中的拳头攥得很紧,她轻声问道:“为什么失忆?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向禾靠在池壁上,听着她的质问,淡然一笑。
“和你一样,因为车祸。”
她从池壁边拿了一瓶放在木桶里的酒,倒在杯子里。
“1988年,我和你母亲在开学日认识,一年半后,我们相恋了。又过了一年半,你母亲完成学业回国,临走前和我保证书信联络,一个月后会回来。”
“我当时确实也满心期待,但一个月后,我收到了你母亲的一封信。”向禾往杯子里倒了几粒冰块,丝毫看不出岁月痕迹的脸上露出讽刺的神情。
“信里说,她要和自己的青梅竹马结婚了,邀请我去参加她和封家少爷的婚礼。”
封禾突然开口:“你怀疑她了?”
向禾喝完了酒,浓密的眼睫毛上沾着水珠,轻轻一颤,水珠便滑落至池中。
她凝视着封禾的脸,很平静地回答道:“我相信她。”
“因为相信,所以猜测她在国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被家里人知道了我们的恋情。”
“因为相信,所以认为那封信是被迫寄过来的,但婚礼有可能是真的。”
“因为相信,所以知道她一定不愿意结婚,一定在等我。”
“因为相信,所以开车赶去机场,想要去到她身边。”
“也因为相信,所以在去机场的路上正好与一辆逆行的车辆相撞。”向禾轻声说着,脸上的讽刺转为自嘲,“才会命悬一线,才会失忆……彻底忘记一切。”
她依旧盯着封禾的脸,突然说道:“你长得不太像你的父母,倒有点像我。”
“也许……是因为你母亲的基因记住了我。”
封禾无法忍耐地打断她:“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就算忘记一切,难道你就不想着记起来吗!”
向禾看向她的眼神终于柔和了些。
“我在努力记起来,自从我失忆醒来后,我就清楚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记忆。”
“但因为出了车祸,家里的人发现了我和她的恋情,趁我昏迷的时候,所有的书信、礼物、照片全部烧了个干净。”
“而我醒来后想方设法去找我的过去,无论怎样,都找不到一丁点与你母亲有关的痕迹。”
向禾慢条斯理地轻声叙述,她的表情太过于平静,好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我想不起来我的爱人,但我知道我有一个很深爱的人,之后我接手了家族在国外的企业,重新开始生活,就这样生活了十几年。”
“时间太久了,久到我的心已经冷了,那里空落落的,迟迟等不到它的主人。我在想,也许我根本就没有爱人,可每当我想找个人共度余生的时候,我的心都会很痛。”
向禾轻轻拨弄着水面,垂着眸淡声道:“我试过所有的办法,甚至重新策划一场车祸企图让自己回想起什么,但我想不起来,完全想不起一丁点记忆。”
封禾怔怔听着,直到她说道:“就这样,一直到了2005年,10月21日,一个暴风雨的日子里,我在家吃着中饭,忽然犯了从未犯过的心绞痛。”
窗外电闪雷鸣,屋内昏暗死寂。
她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几乎痛到快要死去。
唯一的念头,便是祈祷上帝让她想起什么,想起自己的爱人。
——哪怕记起来的下一秒死去,她也愿意。
“我知道我好像失去了什么,却还是想不起来。”向禾那双漂亮绿眸透着些惆怅,这使她显得有些沧桑了,“后来,在一个很偶然的巧合下,我记起了一切,但那时候,离你母亲去世已经过了五年了。”
看着神色怔怔的封禾,她的声音温柔下来:“你看,有的时候人不得不信命,其实我还有些羡慕你的女友,她至少等到了你醒过来。”
封禾久久未言,而向禾则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像我吗?”
封禾摇头。
“我恢复记忆的那一年,你休学来了法国,在我开的那家酒吧里揪出了几个欺凌女孩的富二代,高出了不少乱子。浑身的戾气,还有厌世的那股劲儿,都很像我当年在你母亲眼里的样子。”
封禾愣道:“你……原来是你当时摆平了……”
向禾优雅举杯:“不然呢?”
封禾盯着她,神情复杂。
“你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
向禾微微一笑。
“骗你的,我没想拿走任何东西。”她顿了顿,笑容变得有些苦涩,“我只是想知道,你母亲在走前……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言。”
封禾从中药池里起身,随手拿过挂在架子上的干燥毛巾。
“在不知道你之前,我一直以为她喊的是小禾。”她披上毛巾,看着双眸怔然的向禾,忽然觉得有些快意,又为母亲感到悲伤。
“但我想,她喊的其实是你的名字吧。”
向禾盯着她好几秒,最后说道:“是吗?”
封禾转身,推开门道:“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