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随着年岁渐长,桑淮却愈发沉默,常常坐在河边发呆。
花朝悄步靠近,从后面捂住他的双眼,刻意压低声线,瓮声瓮气道:“猜猜我是谁?”
桑淮无奈的笑道:“花朝,别闹了。”
她一脸失落的坐在他身边,撑着下巴望着远处的山峦。
已是阳春三月,桃花开了漫山遍野,抬眼望去,一片荼蘼,岸边的柳树已经抽枝,微风吹过,柳枝随风而动,拨动人的心弦。
半晌后,桑淮从怀中掏出一支玉兰花簪,递到她手里,少年的面颊泛着红晕,“路过小摊,觉得很适合你,便买了。”
她接过,心底泛起激荡起涟漪,她抬手将玉兰发簪插在自己发间,回过头,笑着问他:“好看吗?”
面若桃花笑如靥,人比花娇肤赛雪。
桑淮眼神闪烁着光芒,笑道:“好看。”
四目相对,一种名为情愫的东西在两人心底生根发芽。
可自那日以后,她便再未见过桑淮。
父亲突患咳疾,寻遍名医也无法根治,大夫含蓄的表示,他已时日无多,就此回家静养,不必再浪费家中银钱。
闻言,母亲当场晕厥了过去。
夏去秋来,小院的树叶又黄了,父亲坐在院中的藤椅上晒太阳,在病魔的折磨下,他面色蜡黄,眼窝凹陷。
坐着坐着,他骤然睁开眼睛,目光灼热的望着母亲说:“绾绾啊,我想吃甜粥。”
他有咳疾,吃不得甜食。
可那日他闹着非要吃,母亲咬着唇背过身去,泪流了满脸。
拗不过他,母亲只得做了甜粥,哪晓得他只尝了一口,就叫嚷着不甜,他歪着头,如同孩童一般望着母亲:“绾绾,给我做碗甜粥吧,就要我们刚成婚的时,你常做的那种。”
母亲舀起一勺放进嘴里,被齁的皱眉,她耐着心性,摸着他的头:“悯生,是甜的。”
父亲叹了口气,伏在母亲的膝上:“罢了罢了,绾绾说甜的便是甜的吧。”
深秋时节,阴雨不断,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花朝没日没夜的守在床边。
闲来无事,花朝会为他读书本上的诗词,就像当年,他坐在床边,声情并茂的为幼小的她读故事,哄她入睡。
读着读着,她喉头酸涩,再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涌出,书本上的字迹也变得模糊不清。
她哽咽着问父亲:“爹爹,你可曾后悔过?”
若他当年未放弃仕途,或许今朝,会过着别样的生活,而不是如今这般,家徒四壁,缠绵病榻。
他虚弱的微笑,摇了摇头:“从未。”
“村头的老李家,因家中无人识字,三代白丁,自他家的小孙子读了书,学会了识字算数,一家人做了点小生意,贫苦的日子也算有了改善。”
“城西的张寡妇,夫君早亡,一个人拉扯儿子长大,如今他的儿子做了衙门的账房先生,她终是苦尽甘来。”
“还有隔壁老张家的儿子,小时候最他调皮,去年考中了进士,前段时间来探望我,他往那里一站,我差点都没认出来,他说他往后为官,会记得我的教诲,清廉,爱民,仁义,事事亲为,无愧于心……”
花悯生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才停了下来,定睛一看,花朝已满脸泪痕。
他抬起手,抚了抚她的头顶:“乖孩子啊。”
那些事,总要有人去做,可以是别人,也可以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