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吃饭间听见外面吵闹,似有人在争执,林沁雪皱眉向阿离言道:“你去看看怎么了。”
阿离答应着往屋外去瞧,一会儿回来面上有些愤怒言道:“小姐你猜怎么着,这吵闹和我们还有关系呢~,刚我出去瞧的时候就见个老婆子拉着驿站管事在骂人,说她们是早来的,这驿站反倒先安排了我们这里的饭食,把他们晾在一边。那老婆子骂驿站管事狗眼看人低,还说要让她儿子把这儿封了,把管事打杀了喂狗,一堆农村老太太的糙话,我都没脸学。”
“哦,这么张狂,是哪家的眷属?”林沁雪问道。
“听说是河南道豫县的知县调到京城宛平县任官了,这是县官派人从老家接来的老娘和老婆。”
“调到京县了,这县官看来有些本事。只是这家里的人不省心,口无遮拦的早晚要惹祸。”
正说着屋外竟然传来叫骂声:“哪个没眼色的小妖精,不知道是谁的小老婆,充什么大户人家的排面,怎么家里吃不饱到外面抢食儿来了。”
林沁雪面色一冷,这是无妄之灾了,拿起帏帽戴上,开门出去。看到院中一个老太太粗手粗脚,面色红润,穿着簇新的袄衫,掐腰撇腿高声叫骂,旁边一个黄面极瘦的妇人拉着老妇人劝阻:“娘,别闹了,我再去厨房里催催。”
谁知那老妇人居然回身甩手就是一个耳刮子,打得那个黄面妇人站立不稳踉跄几步,连头发都打落一绺垂下。“你个吃里扒外没用的东西,不说冲在头里,倒来拉扯我。说你也是个秀才家的姑娘,一点规矩都没有,怎么孝敬婆母都不会,废物点心,就应该让大郎休了你,浪费粮食。”
一旁的管事都看的愣住,这老太太是不分里外无差别攻击呀,自己真倒霉,虽然收了东屋那边的银两也并没有故意怠慢西屋这边。实在是这老太太事忒多,一会又说屋子简陋,一会儿嫌弃菜色不好,又不肯出钱贴补,厨房那边哪里肯倒贴,所以这不就梗住了。
这老太太打完人,还觉得受了气没处发泄,抬头看到东侧屋子有人出来。打头的一个带着帏帽,旁边跟着个丫头,又有一行高大壮汉仆从护卫,不免有些心虚。不过转念一想到谁家没出阁的大小姐会自己出行,可见不知是什么人家的外室就是小妾,儿子现在可是正经六品的官老爷了,自己怕她做甚。于是嘴硬道:“哼,一看就是勾引人的小妖精,不安于室跟着一群男人瞎转悠。”
林沁雪都要被气笑了,也不朝老妇人看,只略高声向啊离问道:“阿离你知道这六品是个什么官?”
阿离:“小姐,六品~勉强是个绿豆官吧!”
“哦……,朝廷有绿豆官吗?”
“比芝麻官大点可不就是个绿豆官吗!就是小了点,在京城找起来得费点儿劲。”
“我家府上可来过六品官?”
“小姐说笑了,知州到我们府上也要递名帖排队呢!”
说话间去驿丞那里交文信登记的武重信也回来了,后面还跟着护城驿的驿丞,这驿丞看到文信知道是京城的有爵人家过路,再一细看居然是林靖远将军府上,谁不知道这林将军出自忠勤伯府,忠勤伯府一门二爵,现在的伯府当家更是吏部左侍郎,真正的高官显贵,这不紧赶着过来拜见。
谁知道还没走到,远远就看有一个老妇在撒泼,顿时吓得一身冷汗。这是哪个乡下婆子要害自己丢官,忙紧捣着步子迈开腿跑到林沁雪身前长揖一礼:“护城驿驿丞郝风给贵人见礼,下官来迟让贵人受惊万望海涵。”
林沁雪侧身避过:“驿丞不必多礼,圣上赐了我家几个庄子,我打算去看看路过这里,没成想给驿丞添麻烦了。”
“贵人见谅,是下官管束不利,让人冲撞了贵人。”又转身看向那老太太大声斥道:“你这老婆子好没眼色,这里是你可以大声吆喝、撒泼的地界吗!”
这老太太也不是蠢人,看到驿丞向那女子行礼,又听到那人言语间提起家里有当今圣上赐的庄园,便知道自己猜错了,这位恐怕是官家的小姐。不由心里害怕起来,万一自己得罪了不得了的人家,给儿子惹祸可怎生是好。这老妇本来在乡间生活,仗着儿子做官无人敢惹,养成个嚣张跋扈的性子,遇到不顺心的事打杀些人也是有的,平日里族老乡绅或者地方官见了她也得礼让三分,如今居然在入京的路上踢了铁板,心底犯难,不知怎么收场。
林沁雪看到老太太突然的安静,冷声说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出门在外我不想找麻烦,那位老太太好像是吃撑了发病,饿上几顿也就好了。”
驿丞心领神会,对着那黄面妇人说:“你家老太太怕是吃多了积食,快扶下去休息吧,就不必出来找食了。”
老妇人一听又要跳脚,驿丞厉声道:“老夫人你可要想清楚,莫糊涂惹祸耽误了儿孙前程。”
这老太太最在意自己的儿子,一听这话便似哑火的炮仗失了声,一拽自己儿媳灰溜溜的往自己屋中去了。也不敢再出来,只能气的在房里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取随身带着的点心充饥。
林沁雪也和阿离回到屋中继续用餐,一时用毕,驿丞又派人送来点心和茶水。林沁雪让阿离道谢赏了些碎银给来人,看到阿离面上仍有不忿之色,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比我气性还大。”
“小姐你说那个宛平县令的娘怎么这么跋扈呢,说起来这县令也不是什么大官,到我们府上提鞋也不配的,可在外面行事如此嚣张,恐怕也没少借儿子仗势欺人。她那个儿媳,面色蜡黄,身量消瘦,哪里有官家太太的模样倒像个乡下种地的,她在外面扬手就打耳刮子,看来平常也是打惯的,我看着怎么就觉得憋屈呢。”
林沁雪想想叹口气,这个年代的婆媳可不是简单的上下级属性,这种一面倒的压制是这个时代赋予的,若是遇到守礼的人家还好,若是遇上不讲理的人家,又没有娘家的依仗当人媳妇真的是没人权。林沁雪心中不婚的念头更坚定了些,听着阿离的控诉试着说点道理:“一个人不管是什么身份、地位、性别在这世上行事还是要有一些自己的价值,这样才能和身边人形成某种制约,让人对他有所顾忌,否则太弱势就容易受人摆布拿捏,你明白吗?”
“小姐的意思是那妇人对她婆婆而言没有价值,所以才让她欺负?”
“嗯,或许吧,别多事了,收拾一下就寝吧。”林沁雪说完便不再想这事了,不过是路遇的陌生人,还不值得她花心思,只是这世上的事总是蹊跷,谁知道林沁雪认为不会再见的路人甲,日后会在那样的场合重新遇到,这是后话暂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