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是白日里,沉珑显然没有昼寝的习惯,白珏将枕头当成他的脸挠了个爽,随即蜷伏在边上,在毕方火的助力下调转内息,不知不觉沉沉睡了过去。
中途她意识朦胧,仿佛嗅到了一阵饭菜的香气。白珏抽着鼻子,耳朵一动,还未欢喜上一瞬,已然萎了下来,翻了个身接着睡。
——反正也吃不着,索性眼不见心不馋。
沉珑看了她一眼,有些好笑,面上却仍是绷着,从芥珠中拿出一粒灵气丹,放在一片狼藉的枕头上。白珏于半梦半醒间,陡然嗅到一股熟悉的香甜之气,登时下意识的拱了拱,一把将灵气丹捞过来,搂着继续睡。
沉珑:……
这家伙真是馋鬼中的吃货,吃货中的战斗货。
他将枕头一拉,躺到了床的一侧。
白珏蜷成了一个毛团,却仿佛占了大半床铺,兀自睡得沉沉。沉珑背对着她,却没有闭眼。
这一夜似乎很漫长,又仿佛只有一瞬间。
沉珑对这床铺早就习以为常,是以一躺下来,体内便自动运转元神化去灼热,身上自然携了一丝冰霜之气。过了不多时,他渐有睡意,忽觉一只毛蓬蓬的大尾巴横扫过来,啪地甩在脸上。
他蓦地坐起身来,只见白珏睡得上下颠倒,大约是因为热,便伸展开来,将身子抻得老长。
沉珑眉头跳了跳,也就忍了下来,他将她拨开了一点,复又躺了回去,用了大约一炷香时间再次悄然入梦,正朦胧时,却觉头侧一沉,白珏贪恋他发间的凉气,竟索性滚到枕头上,将那青丝当做了凉席。
沉珑忍无可忍,伸手就想将她揪起来,却觉虎斑猫身子绵软,元神虚弱,连呼吸都细不可闻。
他的手莫名便顿在半空,没有落下去。
当然,次日白珏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她还觉得自己睡得不错,只是昨天恍惚中仿佛得了一粒灵气丹,这会儿却不见了……难道做梦的时候吃掉了?白珏舔了舔齿间的残渣,觉得这个猜测很有道理。
她从床前的幔帐缝隙间伸出脑袋,随即便与一个黄衫少年对上了眼。
大约因为阿陆的原身是一只狗,是以对白珏天生有种莫名的敌意。一狗一猫对视良久,双目火花四溅,大有“一山不容二宠”的意思。
顿了顿,阿陆收回目光,心中颇感震惊:殿下素来讨厌毛多的,居然会让这只虎斑猫睡自己的床!殿下您怎么了殿下!
白珏却是满脸的嫌弃:这家伙一脸聪明相,手底下的狗却呆头呆脑,跟自家伶俐的神官幻熙差得远了,沉珑你怎么了沉珑!
……
双方各怀腹诽,末了谁也不搭理谁,倒也天下太平。
沉珑从外面走进来,已换了一身霞缎织锦瑞兽纹礼衣,颇为正式。
阿陆从龙首八段盒中取出一个墨色的玉冠,服侍着沉珑戴上,面上颇有忧色:“陛下已很少这般正式的召见长老阁了,莫不是……昨日凌虚宫的事,瞿如少主定不肯善罢甘休,殿下您为何突然……”
白珏耳朵一动,有些在意的望过去。昨日他骤然发疯放火,她一开始也以为是与瞿如相争,后来他突然息事宁人,她便陡然生出一个念头,只是这念头颇有点自恋,她不好意思说出口。
难道他这般作为,当真是为了……
沉珑与她目光一触,淡淡道:“你不要多想,不是因为你。”
白珏:……
只要她不承认,就一点都不心虚!
阿陆吓了一跳,不知太子殿下在跟谁说话,便听沉珑复又对他道:“不用担忧,他必不会将此事闹大。”
白珏和阿陆都有点将信将疑,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瞿如都不像忍辱负重的家伙啊,有告状的机会那还能闭嘴?
一猫一狗神色高度统一。
“自我修出元神开始,永无渊岸,凡间阴鬼洞,噬魂虫,鸩元毒……”他顿了顿,面上露出一丝讽意:“倘若都闹大,够我烧凌虚宫十七八回了。”
白珏品了品这句话的意思,骤然震惊——这瞿如如此丧心病狂,几乎就没停止暗算过沉珑。相比之下,烧个凌虚宫的确……咳咳,不值一提。
沉珑临出门前,又在桌上留下了一碗黑黢黢的药。
白珏也知自己不能乱跑,便磨磨蹭蹭的跳上了桌子。她腹中暖洋洋的一团,在元神周围悄然运转,正是昨日那晚药的成效。
因此她虽然千百个不愿意,却还是硬着头皮舔了下去。喝到最后,仍然有两粒愈红丹化在碗底。
她一边舔着甜甜的丹药,一边不自觉的弯起眼睛。
便算他说不是为了她,可这碗药太甜,那味道似有一丝落入心底,在她胸口浮现出某种极淡的、若有似无的欢喜。
然过不多时,白珏又有些嗔怨。
……笨蛋,就不会搅开了吗!
白珏喝完药,便跳上了卧房一侧的立柜,上面大大小小十二个隔层,均放了些东西。
基本上沉珑的品味十分专一,此处同他在?山的房间格局几乎一致,都是没什么摆设。下面的格子里放着文房四宝,一边堆着几卷宣纸,上面则大多是书,三界趣闻与修炼心法都有一些,分类码在几个格子里。
白珏有心想翻一翻打发时间,然眼下的身体实在不便看书,她努力了一会儿也没翻过几页,只好放弃,便竖着尾巴遥望门外。
好在这念头只不过闪了一瞬便熄灭了,眼下她身陷囫囵,全靠沉珑这家伙的良心才得以暂时安全,还是少给他惹麻烦为妙。
纠结了一圈,白珏最后决定——还是回去睡觉好了。
大约连她自己也没发现,这副猫身实在虚弱,除了喝药,其它大部分时候都在睡。
于是这一觉复又睡到了傍晚,屋中没有摆膳,白珏是被沉珑拨弄醒的。
她懒洋洋的抻着身子,一脸茫然。
他已换了一身常服,将手从她耳畔收回:“随我去一个地方。”
白珏精神一振,半晌后,对出行方式颇有意见——她被沉珑揣在腰间,外面复又披了一件骚气的大氅,色泽莹白,衬得他整个人芝兰玉树,龙姿凤章。
眼下的确应该低调,只是……白珏别扭的动了动,身畔紧贴着的腰腹坚实笔挺,行走间不断挨蹭,传来一种无法忽视的热度与淡淡的香气。
……是她在屋中总会嗅到的,沉珑的气息。
哪怕许多年前的?山,他们都未曾这般亲密过。
白珏眼观鼻鼻观心,我是猫……啊不对,我是老虎,色即是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