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因为那是沉珑自醒后的第一顿膳食,是以他吃了很久。
白珏耐着性子听他指挥,这厮虽受着伤,毛病规矩却恁多,挑肥拣瘦不说,荤素还要交替而食,吃完咸的不能马上吃甜的,一忽儿觉得口淡,要酱料,一忽儿觉得味重,要喝汤,直把她使唤得团团转。
自此之后,白珏长了记性,再不肯到沉珑房中去了。在她看来,比起伺候沉珑吃饭,她宁愿再去跟混沌神大战三百回合。
大约灵气丹这宝贝确然很有成效,三日下来,沉珑的伤口已经结痂。
青面鳌在一旁瞧着,秉承“讨好王夫就是讨好女王”这一真理,他热切的介绍了宫殿后的无相泉,其泉水乃是混沌灵气所聚,极具疗伤袪病之功效,当年混沌神之所以将宫殿定在此处,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这个无相泉。
白珏听得颇有些惊恐,忍不住对青面鳌道:“你派人带他去就行了,为何找我……”
“大王此言差矣。”青面鳌摇头晃脑道:“那无相泉神妙无比,主人……老蜈蚣在时不准我等入内,便在温泉周遭布下了一道屏障,只他一家可以开启享用。”
说起混沌神,白珏倒没有赶尽杀绝,反正他受了重伤,大约是翻腾不起什么浪了,眼下正乖乖待在后山休养,蛾子精母女自然在他身畔照顾。青面鳌复又道:“此事请大小姐走一趟便可,只是王夫伤情刚有起色,倘若她……”
青面鳌说得吞吞吐吐,白珏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倘若大小姐记了仇,伺机对沉珑动手,那便不太好交代,是以非要她出面不可。
她默了默,忍不住觉得青面鳌太天真了,以沉珑那厮的能耐,就算伤得一动不能动,那大小姐也休想占到半分便宜。
青面鳌见她纠结,想起沉珑的吩咐,便如实的道:“王夫说倘若您不愿,他也不会勉强,让我转告您,早知白珏神君修为深厚……”
白珏:……
“别说了。”她抬起一只手打断,一脸的悲壮:“我去。”
青面鳌颇有效率,便将此事定在了当天傍晚。
白珏磨蹭到最后一刻,这才不情不愿的出现了宫殿后的山脚下。彼时日光将落,沉珑坐在木质的轮椅间,衣衫上镀了一层金红的光晕,连带着那低垂的眉眼也耀目起来。
只可惜他一开口,美丽的意境就此幻灭。
“真稀奇。”沉珑扬眉看她:“你竟然真的肯来。”
白珏磨了磨牙,也不理他,只板着脸去接轮椅,推了便走。没行出百余步,周遭景色柳暗花明,现出上山的小径。
小径旁立着一个娇滴滴的少女,正是娥女大小姐。
她蓦地望见沉珑,面上一喜,眼睛几要放出光来,只可惜还未欢喜片刻,便看见了后面拉长着脸的白珏,登时翻了个白眼,不自觉的扁了扁嘴。
白珏默默觉得青面鳌太天真了,这大小姐约莫是个天生的花痴,与其怀疑她会加害沉珑,还不如怀疑她会趁机把沉珑睡了还有理有据些。
三人面见无语,一言不发的默默上山,气氛颇有些诡异。
娥女走在最前面,心中犹自愤恨:这母老虎阴魂不散,伤了父亲不说,还鸠占鹊巢当起了大王,待她寻到机会,一定要她好看!
她十分体贴的自动过滤了沉珑在此事中起到的作用,半分没赖到他身上来。
这条小径曲折而幽深,越往里走,便越发静谧,倒是天然的私密清净。白珏边走边瞧景色,倒也不觉得无聊。
眼见娥女不疾不徐的走着,忽地拐过一个弯儿,身影骤然不见。白珏跟上前去,却没有看到她的人,正纳闷间,头顶上蓦地落下一片硕大的蜘蛛网,将她整个人兜在其中,迅速向林中拖去。
那是这后山的黑寡妇,一旦落入她网中便休想逃脱,是结界中谁也不愿轻易招惹的棘手妖怪。娥女躲在一棵树后,眼见得手,暗自窃喜。她缓缓走上前来,佯装无知,对着仍在原地的沉珑道:“咦?她呢?”
沉珑望了娥女一眼,似笑非笑的指了指她身后。
白珏从树上跳了下来,连带着一起掉下来的还有一只蜷着手脚的大蜘蛛,眼看就要没气了,缓缓缩成了铜钱大小。
娥女从头到脚惊起一片又一片的鸡皮疙瘩,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连响动没发出便做掉了黑寡妇——这母老虎究竟是什么来头?
“原来你在这呀,”白珏拂了拂身上的蜘蛛丝,也未看脚下,便不小心踏上了黑寡妇的尸体,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啪叽”一声,她笑了笑,对她道:“继续走吧。”
娥女望着扁扁的黑寡妇,脸都要绿了。一旦心中存了惊惧,那点报复的念头也轰然散去了大半,之后一路再没出半点幺蛾子,她站在屏障前面,抖着手指画了一个印记,那屏障便散出幽光,洞门大开。
白珏进去的同时,顿了顿,从芥珠中抽出星陨刀,刷刷数下,便将这屏障砍了个稀碎。娥女尚未恢复的胆子复又受了惊,哭喊着“父亲”便泪奔着跑走了。
白珏转过头,正欲让娥女离开,便见身后光溜溜的,连个鬼都没有了。
无相泉散着缭绕的雾气,很有几分缥缈。她觉着自己的职责已经达到,于是收了刀准备离开。
沉珑忽然道:“且慢。”
白珏一晚上的忍耐在这两个字面前霎时破功,登时炸毛道:“还想怎样?”
顿了顿,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面色一黑,磨着牙齿道:“你不是还想要我服侍你沐浴吧。”
白珏凶狠的望着沉珑,仿佛他敢答一个“是”,她下一刻就要抽刀灭口一样。
沉珑毫无惧意的迎上她杀气腾腾的目光,居然沉默了半晌。
这沉默让白珏莫名有一种被调戏的感觉,正欲抽刀,便听沉珑笑了笑:“自然不是。”
她一口气憋在胸口,发不出咽不下,别提多难受了。
沉珑撑着轮椅,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缓步行道:“你也瞧见了,如今我伤口未愈,如若沐浴,其他都可自食其力,唯这一样——”
他指了指脚下,淡淡道:“不太方便。”
白珏茫然的望着他,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又想抽刀……帮他脱鞋袜跟伺候他沐浴有什么差别!
“不过,我自然知道你不愿意,旁的也就不多说了。”沉珑瞥了一眼她的面色,轻轻叹道:“还是怪我自己,多管闲事了。”
白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