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们听了赵欣儿的回答,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她说啥?
眼前这个俊俏的小伙儿是京市本地人?
那赵欣儿嫁给他之后,岂不是会变成地地道道的京市人,彻底摆脱农村人的身份,从此以后过上高档的生活。
这些老太太们一辈子没有出过村,连镇上都不曾去过,但她们知道京市,在她们心里去京市读书那便是祖坟冒了青烟,上辈子不知道做了多少行善积德的好事儿,才修来今生的福气。
这福气也不是人人都有,得那命好的天选之子才行。
读书本就有出息,若是再找个当地人结婚留在京市,那就能变成人上人,过上吃香喝辣的好日子。
实现阶层跨越也不是梦,从苦哈哈地里刨食吃的农民变成体面又干净还有钱的城里人。
这不就是读书的意义吗?
别看是没出过村子,没有见识的农村老太太,连她们都开始意识到还是城里好。
城里人不仅不用顶着大太阳劳作,在屋里工作风吹不到雨也淋不到,关键收入十分稳定。
月月有进项,日子还能发愁不好过?
当然也不是每个出去读书的人出去之后都能碰到这种好事儿,具体能发展成什么样,一切皆是命中注定。
命好就发展错不了,命不好发展折腾半天也是白搭。
当下就有老太太热情夸赞道,“哎呦,你这丫头身上从小就有一股灵气,我打眼一看你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看看,老婆子我说准了吧。”
“我看还是赵丫头命好,我娘家一个外甥女也考上京市的大学了,按理说应该发展差不了是不是?
可那丫头命太苦了,家里条件不好,为了省钱交学费,她一个粗面馒头掰扯三顿吃,连咸菜都没有,就只有点儿从学校食堂拿来的辣椒面。
就这一个粗面馒头也不是按时吃。
而是饿到头晕眼花,喝过无数凉水也不顶用之后才会吃。
大学不是得上四年么,她就这么坚持了三年,眼看着马上要坚持完最后一年,上面要分配工作,能挣钱补贴家用过好日子了。
人就不行了,生了一场大病没熬过去,年纪轻轻地就走了。”
“可不是嘛,我听说隔壁村有个女大学生,在外面上了好几年大学,好不容易熬到毕业分配工作之后,竟然给分配到南方的村里去了。
嫁了一个当地的农户,结婚生子,家里还没有老人能帮衬,只能自己办了停薪留职在家照顾孩子。
好不容易熬到孩子们上学,想回去上班工作了,厂里又没了她的名额。
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跑回家继续带孩子。
有能力却挣不来钱,每天过着手心向上的日子,短时间内还行,时间长了男人还能愿意?
每天肯定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男人有时候急了眼还会伸手打人。
到头来,一个大学生过的还不如普通村妇呢。”
“说来说去,还是赵丫头命好有本事,自己读书厉害就算了,还能找个京市的当地人当对象。
这帅小伙儿要我看就是人中之龙,就通身的气质一看就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
还是赵丫头眼光好,对象专捡好的挑。
比咱们村那个最帅最有出息的宋屿川还优秀呢。”
几个老太太将两人围着,这夸赞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
她们左一句赵丫头命好,右一个她眼光好,有本事有出息,把赵欣儿夸的绝无仅有。
几乎快要把赵欣儿夸上天了。
赵欣儿见怪不怪,她早就知道自己把找了一个城里对象的事儿说出来,这帮老太太便会主动凑上来恭维。
人啊都慕强凌弱,喜欢巴结讨好比自己强比自己厉害的人,对于不如自己的那定要轻看几分,有的甚至还会上前去踩上几脚,哪怕弱者什么都没做。
老太太们就全都和善不势利眼了么?
大错特错。
她们都是从年轻的长舌妇变老的,年纪越大,这人愈发八卦,一天天的也没个正事儿,眼睛盯着别人过日子,脑子里也全是别人的生活。
一辈子就指着那打发时间呢。
这帮老太太们你一言我一语,巴结的话跟不要钱似的接连不断地往外冒,被她们刻意讨好着,宋放不仅没有想象中的好心情。
只觉得莫名厌烦。
尤其是好多老太太牙齿都掉光了,下嘴角往下垂着,说话兜不住风,那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十分糟心。
宋放生在宋家,因为家里的关系,从小到大恭维讨好他的人多了去了,对这些话已经见怪不怪,但没有一个人像这些老太太一样,让他心里生厌。
宋放甚至想让赵欣儿赶紧结束掉这场毫无意义的吹捧。
他觉得赵欣儿是在浪费时间。
舟车劳顿,身心疲惫,赶紧回家里舒舒服服地洗个澡,躺床上睡一觉解解乏不好吗?
这些老人只会说那些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全是那几句。
乍一听还能忍受一会儿,可听多了之后就会打心眼儿里膈应。
直到他听到这些老太太说的最后一句话。
村里最优秀的男人是宋屿川?
按她们所说他比宋屿川还要优秀?
嗤……还用她们说,那不是光头上长虱子,明摆着的事儿么。
他打记事起就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没办法家里条件好,周边的环境也好。
自然而然就能长的好。
那都是没办法的事儿,拦也拦不住。
环境真的会影响一个人的命运。
宋屿川他在这样的村子里长大,能有出息才怪呢。
听到老太太们这么夸他。
宋放竟然觉得这些老太太们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两个人听着老太太们的吹捧,时间长了,竟然听的津津有味。
赶驴车的伙计有些不耐烦,这俩人可真有意思,看着人五人六的,穿戴也十分像城里人,可这行为举止还蛮奇怪的。
似乎特别愿意听人说好听的话?
连他都知道,老太太的嘴骗人的鬼,老人尤其是村里的老人,什么年纪大了之后不受子女的待见?
就是因为她们长了一张碎嘴子,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半个字儿都不能提。
她们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分寸,说什么话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说到激动时,什么话都敢往外秃噜。
有时是为了得到别人的关注,连谎都敢撒,空口说白话。
她们说这个男人比宋屿川还要优秀?
呸……这种昧良心的话亏他们也能说的出口。
这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人家宋屿川牛气?
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京市大学生,连他一个赶驴车的都知道这大学也分好坏,京市大学那可是大学里最好的。
人家宋屿川那才是要长相有长相,要个子有个子,为人虽然清冷了些,看着不怎么好相处的样子,但骨子里是个热心肠的。
他之所以这么了解,是因为以前有一次赶车的时候,车子陷进了路边儿的泥坑里,当时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儿的,还下着微微细雨。
车轱辘陷进泥坑里怎么也出不来。
正绝望之际,宋屿川跟同事开着大卡正巧路过,特意停下车看了看他的情况,都没等他开口拜托帮忙,人家便主动招呼同事们帮他把驴车从泥坑里弄了出来。
耽搁的时间久了,驴子跟他都得冻感冒不说,还容易发生危险。
村里的路都是土路,一到下雨天全是又大又深的泥坑,伤筋动骨还只是小事儿,一个不注意还可能发生生命危险。
宋屿川相当于救了他一命。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长相也不错,个子嘛也还算高,比起村里大多数男人来说确实还算可以,甚至比城里的一些男人都强不少。
但他显然跟宋屿川没法儿比。
无论是从相貌还是从个子亦或是从自身的气质上,方方面面都比不上人家。
老太婆们哗众取宠随口一说,看这男人似乎还信以为真了。
呵呵……现在的人啊拎不清的太多。
内在放在一边站起先不谈,这平时都不照镜子的吗?
但凡在镜子里多看自己几眼,都不会膨胀到这种地步。
不过这种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万万不能说出来。
就算多不耐烦,看在十块钱的份上也只能忍忍。
想到拉一趟活儿十块钱,赶驴车的师傅十分想笑。
傻子都知道他在漫天要价,这俩人儿也是听了他两句吹捧话,便同意给他十块钱。
就这俩人儿还是啥聪明人?
他们要是聪明人,世界上就没人了。
车的师傅心里不耐烦,却也不催促,反正看在十块钱的份上等着呗。
他这一趟挣的钱就顶他半个月挣的钱。
赵欣儿收获了无数的吹捧,目的达到了,讨好的话听一遍就行,再多听就该腻歪了,她正想跟老太太们告辞回家。
这时,村口突然传来汽车的鸣笛声。
王全摇下车窗,目光搜寻一圈儿,落到拿着鞭子的驴车师傅上,十分客气,“兄弟,麻烦往旁边稍微让一让,我把车开过去。”
“好嘞。”
赶驴车的师傅连忙应了声,赶着驴车往村里走了十来米,停到更宽阔的地方。
村口有两个大石墩子,只能容下一辆大卡车通过。
往村里去,道路才会变宽阔。
赶驴车的师傅将路给让开。
王全便开着大卡走了。
一踩油门,那车就能开出去好远,当然多少也会溅起些尘土。
呛得赵欣儿连连咳嗽,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之前坐驴车都没有那么乌烟瘴气,这会儿居然被扬起的土扬了一脸灰。
简直是岂有此理!
赵欣儿抬头看去,恍惚中在大车里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车厢后面的门没关,里面坐了几个人。
有男有女,不知道为啥,赵欣儿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女孩子,那张脸真的好像她那个便宜表妹啊。
赵欣儿皱着眉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我好长时间都不回来了,村里变化可真大,如今竟然还有了大卡车。
奶奶,我瞧着那卡车里的人有些眼熟,你们都知道是谁吗?”
“那辆大卡是罐头加工厂的运输车,今天下午她们去城里送货了。
车上坐着的是林家小闺女,她的朋友,还有加工厂上班的人。
走时前,林家小闺女还同我打招呼来着。
对了,说起来她还是你表妹呢吧?
不愧是亲戚,你们啊一个比一个优秀。
林家小闺女可是个能人,在做买卖方面很有一套,就她那样的估摸着世间都少有。”
赵欣儿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