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军听完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换上了一抹凝重，似乎在思考林老太太说的话。
林老太太抿了抿唇，她太了解她这儿子了。
林建军性格简单直爽，从来不会搞那些弯弯绕绕，热心肠却耳根子软，别人只要稍微多磨一会儿，他就能改变自己原本的主意。
她叹了口气，“建军，不是我说你，孩子们年纪小不懂事儿也就算了，你那么大年纪了咋也不懂事儿呢。
跟着他们瞎胡闹啥。
那个李宝珠无论从哪方面看，都跟国庆不合适。
国庆内向不爱说话，那个李宝珠听说是个闲不住的，话多着呢。
两人当下在一起觉得新鲜，无论对方有啥缺点都可以容忍。
可时间一长，一个话少一个话密，两个人再聊不到一块儿去，能不出问题吗？
娶好娶，可娶进门之后呢。
就李宝珠那个性格，真过上日子肯定各种挑刺。
到时候她真跟国庆闹了意见或者闹掰了，李宝珠身份在那儿摆着呢，你们对她说不得打不得，除了让国庆受气受委屈，还能咋整。
而且万一过不下去了，闹到了离婚的地步，咱们以后跟李村长家又咋相处？
都在一个村子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啊。
再说了，万一碰着点儿啥事儿，想让李村长帮忙，咋好意思开这个口呦。
这些你都考虑过吗？
还有这事儿若是让外人知道了，会说咱们家没脸没皮攀高枝呢。
咱们家虽然条件不咋好，但也算清清白白了一辈子，断然不可以让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所以说来说去，刘桂花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看她不仅年纪上跟国庆相仿，而且她家的家庭条件也跟咱们家也差不多。
而且老刘家就剩下刘老太太一个大人，还有招财进宝兄弟俩，你舅舅和你表哥表嫂早没了，这人少事儿也少。
还有啊，咱们两家本就是亲戚，国庆跟桂花结了婚，这就是亲上加亲。
以后老林家若是碰上啥难处，老刘家肯定会冲在最前面，全家都会尽全力帮忙。
这桂花的长相虽然不如李宝珠，但是个会过日子的人，能干着呢。
听说在家里的家务活都是她做，还有地里的活儿，也是个好手。
这娶妻娶贤，会过日子比长得好看有用多了。”
果不其然，林建军听完这话之后，眉宇间有些松动。
这些弯弯绕绕他以前都没想过。
只是单纯地觉得，孩子喜欢就好。
现在林老太太这么一说，好像有那么几分的道理。
不过他也有疑虑。
林建军微微拧着眉，“那刘桂花之前可是处过对象，听说男方还是个有钱人呢。
她一门心思的想过有钱人的生活，咋可能甘心跟着国庆过寻常日子呢？”
林老太太眸底闪过一丝欣喜，林建军说这话就说明他往心里去了。
这是好事儿。
余光扫到林母黑绿黑绿的脸。
林老太太有种扬眉吐气的快感，跟林母斗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压的她说不上话。
林老太太心里特别痛快。
她低了低头，挡住眼底的欣喜。
声音一如既往的悲伤，“桂花之前确实办了不少糊涂事儿，但这个也正常啊。
当初她年纪小不懂事，想找个有钱的享清福有啥错？
别说她了，现在的大闺女有几个不想嫁个条件好的，条件好的日子过着就是舒坦，条件不好的跟着就是受罪。
这个你得理解。
说到底桂花还是跟那个有钱的对象没缘分，两人虽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到最后也没成。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桂花也一直没遇到合适的。
其实啊，她这心里早就想着国庆了，只不过因为年轻的时候做了错事，一直都不好意思提这个话茬儿。
上次你舅母带她来看望我，我随口问了几句，才发现是这么个情况。
我也是真心实意地为了我大孙子好，想他娶个贤惠人，日子过得能轻松些，才跟你提这档子事儿。
我啊，我也剩不了多少天的光景了，这心里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跟国庆。
你还好说，起码有手艺又有出息的闺女能指望着，可国庆有啥啊？
我这个亲奶奶再不替他费费心，给他安排一门好亲事，他这辈子就只能打光棍了。
儿子啊，我要是能在闭眼前看到国庆娶桂花进门，这辈子我也就无憾了。
咳咳咳……”
林老太太说完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咳嗽。
按着她这个咳嗽劲儿，别说咳的脸红脖子粗，就差把肺给咳出来了。
而且她眼睛肿的跟桃核似的，脸上还有残留的眼泪，这么看去倒是有几分垂暮将死的可怜样。
林建军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热心肠不说心还贼软，这会儿看老太太这副病病殃殃的样子，心里不落忍。
往日林老太太如何作妖如何折腾如何耍讨厌，这会儿他全不在乎了。
对林老太太多了几分同情怜悯甚至还有几分心疼。
平日里就算路边的阿猫阿狗受伤了，他见了还会伸手帮一把。
不说照顾的有多好有多细心，但起码会拎到家里，搭个简易的窝，给那些阿猫阿狗上些药，再给些吃的喝的。
耐着性子养上一段时间，等养好了再放其离开。
对阿猫阿狗尚且能做到这地步，更何况林老太太是他亲妈。
平时老太太身体好能气人的时候，他还能说上些狠话，但这会儿人都快不行了，又处处为他为国庆考虑，他再不好好对待就太不是东西了。
至于林母，老太太都做到这种地步了，她还想咋样？
林建军心里暗下决定，反正不管媳妇愿不愿意，在余下的时光里，他都得好好照顾他妈。
林建军思及此，伸手给林老太太顺了顺后背。
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亲手喂到她唇边，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下去。
林老太太说了那么多话，嗓子早就有些哑了，这会儿也不推拒，享受着儿子的照顾。
余光一直在注意着林母脸上的表情。
林母越生气她心里越畅快。
早知道这招那么好用的话，她早就应该用。
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当初林建军娶林母的时候，林老太太死活不愿意，但拗不过林建军愿意，非娶林母不可，她才勉强同意。
这么多年过来了，林老太太越发看不上林母。
这个林母出身城里，听说念过几年书，学习成绩还不错，若不是家道中落，估计能读到大学。
林母长的端庄秀气，行事作风跟村里的人很不一样。
这让一辈子没出过易水村的林老太太心里很嫉妒。
林母不咋好拿捏，再加上林建军这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白眼狼时不时地护着林母，林老太太跟林母的关系一直很紧张。
好在这次林建军良心发现，不再像往常一样向着林母了。
从城里来的如何？
长得不错又如何？
夫妻感情永远抵不过她跟林建军之间的母子情。
林母终究不是她的对手，嫩的很呢。
林建军耐心等林老太太喝完水，放下水杯，才说道，“妈，之前我没有考虑过那么多，我总觉得两个人相互喜欢就好。
现在经过你那么一分析，想想国庆跟桂花确实更合适一些。
既然桂花认识到她以前犯错了，心里又还想着国庆，那我明天就去找个媒人去老刘家提亲。
争取尽快把两个人的婚事给定下来。”
“不行，择日不如撞日，你这会儿就去找媒人办这事儿，把家里所有的钱都带上。”林老太太急急道，“不用买什么花生瓜子糖的，也不用跟刘老太太他们因为彩礼争论。
直接把那些钱往他们跟前一放，告诉他们这是咱们家全部的家当。
刘桂花要是同意就嫁过来，要是不同意就算了，姿态也不用摆的非常低。
说到底这结婚的事儿是两好并一好，一头热是不成的，你若是心里没谱儿，可以让你大姐跟着去。
有些话男人不好说，女人说比较方便一些，她去的话真有啥事儿还能帮着点儿。”
林建军一愣，这么急的吗？
“可这会不会太仓促了些，不买花生糖瓜子的话，空着手上门有些不合礼数吧？”
林老太太就差翻白眼了，“啥礼数不礼数的，建军，你得明白，刘桂花嫁到林家来是来当儿媳妇而不是来当祖宗的。
还说谁让刘桂花之前相过对象，还差一点跟那人成了呢，这就是短儿，咱们得好好拿捏住了。
没必要对他们太好了。
对他们太好啊，这将来进了门，儿媳妇儿不像儿媳妇儿，还不炸翻了天？
你要听我的话，这些都是我的经验之谈，我不会害你的。
再说了，我是将死之人，还有多少天活头，活一天少一天，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想看着桂花跟国庆结婚。
你不抓紧时间办的话，万一我突然就撒手人寰了呢？
那样我死都不会瞑目的，咳咳咳……”
林老太太有些心虚。
这事儿当然是越快越好。
一直拖下去容易节外生枝。
万一让林建军察觉到她在装病骗他，一切预谋已久的计划可就都泡汤了。
等到时候刘桂花跟林国庆结了婚，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就算林建军知道了真相，木已成舟他又能怎样？
总不可能真的不管她了吧。
林建军了然。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老太太快不行了，早一点让刘桂花跟国庆结婚，也好了了老太太的心愿，这样她还能走的踏实些。
如此一来也不会留有遗憾。
“妈，这事儿交给秀香去办吧，我留下来陪你说说话聊聊天。”林建军脸上有几分伤感。
听老太太那意思，仿佛她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一样。
“行，还是我老儿子孝顺。”林老太太又虚弱又欣慰地点了点头，抬头看向林母，“秀香，那这事儿就交给你了，我跟建军在这儿等着听你的好消息。”
林老太太说完还朝着林母眨了一下眼睛，挑衅意味十足。
让林母去刘桂花家定亲，等于让她亲手拆散了林国庆跟李宝珠，林国庆知道了以后怕是会恨死林母吧。
活该，恨死她才好，老死不相往来了，把她当成了仇人最好。
林老太太心里是有打算的，等以后刘桂花进门，她就跟刘桂花联合起来，一起整治林母，到时候还不是把林母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林母白了林老太太跟林建军一眼。
他俩嘀嘀咕咕了半天，这是终于商量好了吗？
然后通知她最后的结果，让她亲手去拆散儿子跟宝珠。
呵呵，可真够要脸的。
俩人一唱一和的，不愧是亲母子。
他们两个人想咋样她不管也不想管。
但这手不可以伸到她儿子身上。
就算林老太太真要死了，也绝对不可以。
老太太还想搅合她儿子的婚事儿？
可做梦去吧。
林母就知道林老太太没憋着好屁。
她一直没说话就是想看看，老太太憋的那臭屁到底是啥。
咋。
她不吱声，他们当她死了不成！
林母脸上的神情很冷，“我劝你们还是趁早死了那份心思，明白的告诉你们，这事儿我不同意。
国庆他有对象是李宝珠，他们二人两情相悦，把彼此视为要结婚的对象。
人家两个人谈的好好的，两人之间的感情也很稳定，凭啥你们说拆散就拆散呢？
这样做很缺德，你们不知道吗？
不过想想也是，缺德之人从来不觉得自己做的事儿缺德。
国庆他是我儿子，我支持他跟宝珠交往。
他们两个觉得合适就行了，其他人没资格评论般配不般配的。
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我儿子这辈子没有那个福气娶宝珠为妻，就算他这辈子打光棍，我也绝对不接受他娶刘桂花。
刘桂花这辈子都休想进我家的门。”
“秀香，你到底咋回事儿！”林建军低吼了一句，语气愤怒，“妈现在都啥情况了，根本就没几天活头了。
你还在那儿跟她置那个气，懂不懂事啊？
就不能顺着她一次吗？哪怕一次都行啊。
求你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顺她一次，好不好？”
林母见林建军脸上的怒意，还有他语气里的不耐烦，立马气笑了。
跟林建军结婚这么多年了。
甭管林老太太怎么作怎么闹怎么折腾怎么耍讨厌，他基本上从来没有发过火生过大气。
现在可好，这威风耍到她头上来了？
可真是好样的。
想想这么多年，为了林建军，自己对林老太太跟林芳平处处忍让。
就算她们做再过分再不要脸的事儿，她都选择了忍气吞声。
耗费了自己全部的青春不说，每天勒紧裤腰省吃俭用，把日子过得苦兮兮的，苦了自己也委屈了孩子，就是为了顾及林建军。
结果呢？
自己除了一身病和孩子们满腹却不能明说的委屈。
他们得到了什么？
林母冷笑了一声，她说了这次不忍就半点儿都不会忍。
“不好。”林母毫不留情拒绝了林建军，言辞冷冽，“你真当那刘桂花洗心革面，又看上你儿子了？
攀龙附凤的主到死都改不了贪图享乐的性子。
还有，说刘桂花心里一直惦念着国庆，我呸，这话是咋好意思说出口的。
实际上，刘桂花是被她那个有钱的对象给甩了。
这么些年，刘桂花倒是想找别的有钱人呢，但自身条件又不好，家里条件也差，那些有钱人自然看不上她，所以才一直耽误到了现在。
休想把这个臭帽子扣在我儿子的头上。
另外，林建军，你忘了刘老太太跟刘桂花去瑜瑜家里找瑜瑜的麻烦了？
那俩腌臢货看上了瑜瑜的鱼塘跟罐头加工厂，想要抢过去自己霸占呢。
你平时眼瞎心盲也就算了，瑜瑜明明都提前把这事儿讲给你听了，你还看不出来，当真是眼睛瞎透了。
若真把刘桂花曲娶咱们家，不仅国庆这边会痛苦一辈子，连瑜瑜那边都会有惹不尽的麻烦。
总之这事儿我就是不同意，死都不同意。”
林建军:……
他光顾着老太太了，把这茬儿忘得死死的。
想起宝贝闺女跟他提过的，刘老太太跟刘桂花是咋耍不要脸来着。
他原本坚定的心又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