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都是你在背后拱火了？”
陈天逸拧眉看向她。
宋妈的脊背一点一点地直起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定定的迎向面前的人。
“是，是我。”
“是我看不惯林絮抢走本该属于小姐的一切，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想把她赶出陈家。”
“可就算是你在怂恿，这些事，也和她陈音音，脱不了关系。”
许明骄护友心切，说出的话也就难免针锋相对。
“小姐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到底也没伤及林絮半分。请先生和夫人，开恩。”
“至于我，不管先生和夫人给我怎么样的处罚，我都认了。”
她低下头，满眼是泪。
那两鬓苍白的头发，更显的衰老可怜。
林絮冷笑一声，“照你的意思，她没害我成功，我就该网开一面了？”
“你身为陈家保姆，一口一个陈小姐，对我，却时时刻刻直呼大名。当真是爱憎分明的紧啊——”
林絮灼灼的目光像火一样在宋妈身上引燃。
宋妈本是再理直气壮不过的人，此刻却也忍不住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见她气败，林絮收回目光。
“爸爸，现在这件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你准备怎么处置？”
她看向陈天逸，眼里有隐约跳跃着的期待。
陈天逸却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神若有似无的向陈夫人看去，似乎是在征询些什么似的。
然而陈夫人，却也是微怔着眼，一脸迷蒙。
陈天逸便知道，她也没了主意。
片刻的头脑风暴之后，他低声开口：“宋妈，赶出陈家。”
“音音——”
“闭门思过。”
林絮脸色微僵。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陈音音不管做什么，永远都会得到宽恕。
又是这样···
她的身形不由得晃了晃，脚步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
好半晌，她咬紧唇，抵着自己胸腔里满腔的怨忿，用几乎能把牙齿咬碎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只、是、这样？！”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露骨。
连陈天逸，都不由得老脸一红。
“絮絮，爸爸知道你受了委屈。但今天的事情，归根结底，也没有造成什么实际性的损失。”
“如果，如果今天她陷害你成功了，爸爸也会同样这样惩罚你的。”
“我并不过分偏重谁。”
唯恐林絮不能接受，陈天逸弓着身子，连声解释。
眉宇之间，万般恳切。
林絮却只觉得心凉。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她很快就收敛了所有的难过，整肃起神情：
“如果——”
“爸爸不能做出公平的处罚。”
“那我不介意，告陈音音，上法庭。”
她刻意咬重了语调。
陈音音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陈天逸亦是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从什么时候起，自己这个唯唯诺诺的女儿，竟然变得这么咄咄逼人了？
他不是有意保下陈音音，如今陈音音，事事都被林絮压过一头，早就没了当初那么多可发掘的价值。
可是，这么多年，陈音音在这个圈子里，早已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别的不说，就单是一个死心塌地的顾晨许，就可以给自己的家族带来无数利益。
如果是林絮，是势头正好的新兴企业，那陈音音，就是底子深厚的老牌公司。
助益也许有大有小，但只要还有一丝用处，就不能轻易放弃，不是吗？
无奈，他长出一口气，看向林絮：
“那依你的意思，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赶她出陈家，没收她在陈氏的所有股份，不许她再回来。”
“······”
“你这是，要把她彻底赶走的意思？”
“是。”
林絮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这个处罚，是不是太重了？”
陈天逸略一沉吟，低声询问，神情之间，颇有几分小心翼翼的味道。
林絮神色更冷。
“爸爸可以不这么做。”
“但我可以保证，我能让她，得到比这更残酷十倍的惩罚。”
林絮掐着手心，强迫自己提着那一口气。
其实她心里，怕的不得了。
她不确定，自己手上的砝码，可以足够逼他放弃陈音音。
毕竟，在和陈音音并列的选项中，她总是会被放弃的那一个，不是吗？
陈天逸也陷入了思量。
赶陈音音出陈家，没收所有股份，这无异于断绝关系。
可是林絮又不依不饶···
他该怎么办呢？
“爸、爸，你不能这么狠心，你不能这么狠心···”
“妈、妈，你最疼我了，你快求求爸啊，你快求求他——”
陈音音已经完全失了理智，只顾扯着陈夫人的裤角求情。
她吼的撕心裂肺，哭声震天。扯着顾夫人的动作也很用力，像是扯着岸边的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一样，不肯放手。
毕竟是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陈夫人心软起来，看着看着，就不由得红了眼眶，看向陈天逸。
“就让音音留下来吧。”
“再怎么说，她也是我们陈家的女儿，就这样随便赶出去，以后让别人怎么看？”
陈天逸被哭的心烦，听到这话，却突然多了个借口。
他很快想通其中关窍，开口对林絮说：“絮絮啊，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没收音音在陈氏的所有资产，全部交给你。”
“你就别让她搬出去了。”
“不然，你妈妈，也会不习惯的。”
林絮的目光一下子凛然起来。
她就这样，和陈天逸对视着，一言不发。
那样的眼神，是陈天逸从未见过的陌生。
像探寻，像打量，又像是什么都不关心的淡漠。
只那么一眼，就盯得陈天逸心里发虚起来。
良久，她才启唇，缓缓吐出一个字：
“好。”
她答应他们。
却不是妥协，而是更绝情的算计开始。
······
就这样，吵吵嚷嚷，闹了一夜的事情，总算有了个结果。
林絮主动出门，送这一干人回去。
别的都安然。
只有沈倦，固执的留到了最后，要跟她说话。
于是晚风过处，林絮神色微懒，坐在凉亭上，轻声开口：“今天谢谢你了。”
她说的是真心话，今天若非沈倦在场，很多事情不会进行的如此顺利。
“今天的事情，你是将计就计吧？”
虽是疑问句式，语气却笃定。
林絮目光微垂，没有否认。
“一切都很顺畅，只是林一一。”
他喉结微动，目光也深邃起来。
一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就这样，一眨不眨的看向林絮。
“我想知道，林昭然那里，你原本，是怎么打算的？”
要查香薰，就一定会攀扯出林昭然，他很好奇，如果当时没有他对林昭然的威胁，林絮准备怎么办。
林絮却出人意料的笑了笑。
“林氏的系统防守严密，但要黑进陈音音的电脑和手机却很简单。”
“从陈夫人，提出要为我举办宴会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不对劲，所以特地花费重金，请了个黑客，帮我黑进陈音音的电脑和手机。”
“从她那里下手，果然就很容易找到了相关记录。”
“所以，就算林昭然否认，我也有办法证明那个香薰是出自陈音音之手。”
“原来是这样。”
沈倦垂下脑袋，神情有些落寞。
总觉得，林一一现在，越来越不需要他了。
而他，一向最讨厌被麻烦的人，竟然也会该死的觉得，这种感觉，出奇的糟糕。
“那么你呢？”
“林昭然突然改口，又是因为什么？”
沈倦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永星，在欧洲也有部分市场，为避免被林氏钳制，很早之前就收集好了林氏的犯罪证据。”
“其实不止是我们，各个世家之间，都难免握有其他家的把柄，大家以此来维持平衡。”
“到情势有变的时候，我们就会搬出这个互相钳制。”
“那这些东西，岂不是很重要？”
简直算的上是底牌了。
“你不该为了我这么做的。”
林絮皱起眉头，有些替他不值。
沈倦却突然抬起了头。
如墨般的夜色中，灯光也显得朦胧渺远。
但此刻，沈倦眼中的认真，却像是星星一样，亮的无法忽视。
“林一一，这些东西是很重要。”
“但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