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位越来越高，几乎就要灭顶。
林絮的目光越过虚空，直直的定在他的身上，像是一丝游线，脆弱而又坚韧，仿佛能承受千钧的重量，但又禁不住细细的一挑。
一颗心，如同油烹火煎，翻来覆去，密密麻麻的泛起疼痛。
······
“宋司宴，救我···”
求生的本能使她低吼出声。
但声如蚊吟，宋司宴根本无法听到。
在他的视角，只能看到她的白裙在水中漂浮，和陈音音水箱里不断漫开的血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陈音音手上的纱布早已崩开，此刻血色翻涌，十分可怖。
她不断的踢蹬着玻璃门，脸上的惊恐越涨越深，五官狰狞的扭曲着，大声呼救。
隔着玻璃，宋司宴都能想象到，那会是多么的撕心裂肺。
音音从小体质就差，哪里受得了这种折磨？
如果他再不救，她真的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死在这里。
这样想着，宋司宴就像吞了铅块一样，身体异常沉重，浑身渗出冷汗。
他能感觉到两个人同时向他投来的，求救的目光。滚烫又炽热的胶着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焚烧殆尽，挫骨扬灰。
他必须，要做出选择。
想到这里，宋司宴沉痛的闭上双眼，双手死死的捏成拳头，骨节发白。
下巴绷紧，全身的轮廓都在这一刻收紧凌厉。
“我选···”
“陈音音。”
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如从喉间溢出。
阿惠听完，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抬头看向水箱中就快要被淹没的林絮，大大的绽开了一个笑容。
宋司宴接过钥匙，急忙飞扑过去，打开陈音音的水箱门。
满箱水轰泻而出，冲的宋司宴连连后退。
几秒之间，一泻而空，水箱瞬间变得空空荡荡，只有玻璃壁上水痕满布。骤然涌入的氧气让陈音音呼吸阻塞，连连咳嗽。
“阿，阿宴···”
她强撑着力气，唤着他的名字。
然后，就再也支撑不住，昏倒过去。
宋司宴赶紧上前，一把将人抱住。
“音音？音音？”
心疼的喊了好几遍，宋司宴眼眶通红，下巴蹭了蹭她窝在怀里的发顶，一把打横，将人抱起。
他抱着陈音音，脚步生急，宛若带风。
只是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他这样的急切里，有几分是因为陈音音，又有几分，是为了林絮。
直到把人抱上车的最后一刻，他都还在想，他要尽快把音音送进医院，好能赶紧赶回来，救下林絮。
他总以为来得及。
他总以为还有补救的机会。
却不知，这一个转身，就是永远的错过。
······
而林絮，早在宋司宴转开目光的那一刻， 就已经明了了他的选择。
说不上怨恨。
就是觉得浑身的精气神，忽然散了。
过往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一幕幕的在脑海中闪过。
她想起自己颤颤巍巍走过的前世，想起微弱的脉搏里不断被抽走的鲜血，想起刺鼻的腥味里不断滴落的残血，想起自己的灵魂飘在半空中，看着血液一点点流尽，变成一具枯木般的干尸。
想起他们一个又一个立在自己面前，告诉自己，能救音音，是你的福气。
林絮闭上眼睛，任由冰水将自己淹没。
耳朵传来一阵刺痛，她却不再拧眉。
她弯起唇角，浮起微笑。
像在和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林一一。
真遗憾啊。
两世为人。
还没有体验过一次被坚定选择的滋味···
就要死了···
白色长裙漂浮如萍，黑发铺散，天窗上一丝日光斜泻而入，透过玻璃屏，照进水中，经过折射，笼到身上。
她美如希腊女神，只是心如死灰，命悬一线。
阿惠别开脸去，不忍再看。
眼眶隐隐泛酸，她抬起头，望向天空，努力逼自己把眼泪倒回眼眶。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一声巨响，阿惠被吓了一个激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看到来人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
是沈倦。
满天日光中他一身西装，像从地狱里踏血而来的罗刹，双眸赤红，浑身杀气。
“拦住他！”
阿惠大叫一声，撒腿往后逃跑。
那几个壮汉心里也有点发怵，刚才那个虽然也凶狠，却不像眼前这个，带着毁天灭地般的煞气。
沈倦却一眼都没有施予他们，只直直的看向林絮。
瞳孔猛然放大。
“林一一！”
他大喊出声，声线颤抖。
“林一一！”
他扯着嗓子叫喊着，拼尽全力往上冲，生怕慢了一秒，眼前的人就会彻底消失。
壮汉急忙追上，缠住他的脚步。
沈倦却跟发了疯的斗牛一样，曲起手肘狠劲砸向他们肥胖的腹部，每一拳每一脚，都发着十成十的狠劲，完全红了眼，下死手。
“沈总！”
周隽带着保镖急忙赶来，看到这幅场景，立马加入战斗。
沈倦一得脱身，就急忙往水箱跑去，脚步太急，好几次都差点绊倒摔在地上。
“林一一！”
他滑跪在水箱前面，失声大叫。脸上汗珠细密，青筋绽起，头发汗湿。
“林一一！”
他拼命拍打着玻璃屏，急的几乎能哭出来。
“钥匙？！”
“钥匙呢？”
摸到门上的锁，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破声大吼。
身后被周隽押起来的阿惠早已吓的大腿打战，听到他这句话，害怕的咽了咽口水，抖着声线：“没，没有钥匙。”
她打定了主意要置林絮于死地，从一开始，就只留了陈音音那个水箱的钥匙。
沈倦已经没有精力去探究她话里的真假，他只知道，林一一现在危在旦夕。
来不及多想，他曲起手肘，向玻璃屏砸去。
据说，手肘处的骨头，是人类攻击力最强的几个部位之一，是人类为数不多尚未完全进化用以保护自己的武器。
现在，沈倦用这样的武器，不顾死活的向玻璃屏砸去。
“沈总——”
周隽一身惊呼，几乎愣在原地。
他这完全，是不要命的救法啊。
但沈倦管不了那么多。
“给我砸！”
“给我砸！”
他不停的怒吼着，目眦欲裂。
那一刻周隽甚至有种错觉： 如果沈倦最终没有救出林絮，那么他自己，也会跟着，死在这里。